可卓夕却听糊涂了,“这么说起来,他的仇人既有太子枬,也有孙王后。当夜他若来了,自然是勤王救驾,把太子枬拿下,也算是报一箭之仇。可孙王后那边,却只能算是适得其反。”
“他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有这一线希望,能除掉大仇人之一,他又怎会不来?”
“后来王上殡天,他便没了‘勤王救驾’的借口,便也不用出兵了。那间易也该回来了吧?”
璟沅摇摇头,“不,虽然计划有所延迟,但他已经在整兵待发了。”
卓夕大惊失色,“为什么?”
“只是‘救驾’变成了‘清君侧’而已。”
她还是问“为什么?清君侧清的是谁?现在勿凉无君啊?”
璟沅看向面前跪着的两个人,“间云间影,你们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说来听听?先起来吧。”
二人起来,间云拱手道,“昨日开始,整个京都都在流传一种谣言,说是太子枬刺杀了先王,犯恶逆谋反之罪,不堪为王。朝庭也分成两派——一派是主张平息谣言支持太子枬登基,一派是提请废除太子枬,另立七王子桓为太子,择日登基。”
孙瑶的行动倒是不出意料,“可是她明明知道太子枬身中蛊毒,怕是活不长时间,为何如此心急?”
间影笑道,“若是先王还在,孙王后自然等得。但若太子枬登了基,七王子桓便成了王弟,如何继承大统?”
的确,若太子枬在登基后再殡天,有资格继承大宝的便只有太子枬的两个儿子了,怎么也轮不到王弟的,所以孙王后要在太子枬登基前将他除去。
“若是太子枬登基,王峰便可以谣言为借口出兵京都,匡正大义。可若是七王子桓登基,他才六个月大,孙王后便自然垂帘听政。王峰那边也就有了‘清君侧’的名义。果然横竖都有理。不过,”卓夕顿了顿,“‘清君侧’一般的结局都是改朝换代,七王子桓是先王唯一的孩子……”她看着璟沅赞赏的目光,突然一个激灵,“不对,不是唯一的,王美人肚子里还有一个!怪不得你说没有永恒的恩怨,只有永恒的利益。若是王美人的孩子登了基,那王峰不就成了王上的姨丈?好一个一石三鸟!”
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空旷的山丘上静默一片。
她突然又问,“不过,谁能保证王美人肚子里的那个一定是男孩?”
“哈哈哈……”璟沅纵声大笑,原本严肃紧张的氛围在她这个孩子气的问题中被打破,“傻姑娘,你太小看深宫大内里的手段了!”
卓夕默然,立刻就明白了,就算不是男孩他们也会想办法让“她”变成“他”的。
看着间云和间影两人忍着笑的神态,这一句“傻姑娘”让她突然觉得有些失颜面,决心扳回一局,指着他们两说,“本夫人今日要寻找两样草药,一种叫独活,一种叫五倍子,你们去替本夫人找来!”
间云间影瞬间满头大汗,“夫人,这,这两种药草长的什么模样?”
卓夕哈哈大笑,出了一口恶气。
待四人回到良子的屋里时,良子已经烧好了水,见神医带了三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进来,连忙搬了三个竹做的小矮杌给他们。
卓夕知道村子里缺吃的,在间云和间影找草药的时候让他们顺便掏了几个竹鼠的窝,竟然真的抓到了几只硕大的肥鼠。间云把手里的竹鼠丢到良子面前,“借你家的灶一用。”
良子竟然为难地看着卓夕,卓夕往灶上一瞟,立刻就明白了,说,“间云,你到斜对面那赵大娘家中请她帮忙整一锅菜。这里的灶我们要煎药,怕是没有多余的锅。”
间云有些尴尬,二话也没说,便与间影一同把竹鼠搬到了赵大娘家里。
卓夕一面吩咐良子烧水煎药,一面准备绣花针。她突然想起璟沅衣裳口袋里有一些药丸,便去找他。一眼就看见他蹲坐在门口的小矮杌上,见她出来抬头看向她,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堂堂侯……竟然像个小村民坐在这里……哈哈哈……”
璟沅不以为意,只是随意地站了起来,立刻就恢复了他云淡风清的神采。他抚了抚身上的口袋,说,“啊呀,好像有个瓶子碎了。”
卓夕紧张地上下摸索,“哪里哪里?”
“哈哈哈……”
中午,他们就着竹鼠饱饱地吃了一餐。良子看着非要把冻肉也化了开熬成汤。
卓夕看着他们家徒四壁的破茅屋,想了想,把他叫来问,“你想不想学些手艺可以挣钱?”
良子一听立刻就眼睛发光,“神医,真的吗?俺作梦都想挣钱,让俺娘过上好日子。可是俺什么都不会,只会跟着村里的大叔大伯去打猎,可俺力气小,打的猎物经常自己都不够吃的,哪有多余的能去卖钱?神医,您教俺,俺什么都可以学。只要您不嫌俺笨。”
卓夕问,“这竹床板和小竹凳是你做的吗?”
良子点点头,“还是村头赵六爷爷教俺的。”
“你看,这床用竹片拼成,若是没有布铺在上面,会不会夹到肉?这小竹凳是不是不太平整坐起来不太舒服?边缘是不是很扎手?”
她每说一个,良子就点头。她说,“我看后面山林里是一片竹林,你呆会去砍些竹子来,不要太嫩也不能太老。”
良子欢欣鼓舞地去砍了竹子,卓夕教他用刀把竹片劈成一小片一小片放在水里泡,再用匕首把边沿刮平整光滑,再教他用火烧的方式把大片竹筒拗成直角,这样制成新的小竹凳明显比旧的好看又好用多了,边缘是拗弯的竹面,竹片间绵密平整。
“你用这方法,可以做成凳子、椅子、床,竹片若编得小一点,还可以编篮子、簸箕、笼子……”
良子越听眼睛越亮,神采飞扬。
第二日,消息传了出去。
一时间,他的屋子突然变成了村民围观的屋子。赵大娘也带着刚能下床走路的柱子过来看热闹,老赵回来后也过来围观,开玩笑似地说有什么手艺也请神医教教他们,他们真是苦日子过怕了之类云去。
卓夕索性再教其他村民,“东面的山上若有粗的硬木,可以砍下来做成桌子、椅子、衣柜等家具,外表打磨光了,用桐洞涂一遍晾干再涂一遍晾干,一共涂上八道油。自己用不完,可以运到其他村里、镇上、州上去卖……”
实木家具的市场潜力实在太大,她突然很想开一家家具连锁。
主意是出了,手艺却不是一天能练成的。
于是第二日起,村民们伐木的伐木,锯木的锯木,没有合适的刨刀等工具,他们又合伙凑了些经费派了三四个小伙子到三十里之外的镇上去买 。卓夕建议他们最好能请个有经验的木匠过来……
第四日,这几个到镇上去的小伙子不仅带回来一些工具,还带回来了一个消息:他们受良子所托运出去的十把小竹凳竟然在短短半日内售卖一空,这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然后有力气小的,跟良子学起竹制技艺。力气大的,先去伐木、整理,等着镇上的木匠过来指导他们工艺。
伐木之余,卓夕不忘严肃地告诫他们,“砍伐要有挑选有限度,小树不能要,还要一边砍一边种,以免日后 子孙无绿树荫福……”
然后的几天,卓夕突然发现有好几个年轻的少女在自家面前晃悠。一开始她以为她们是来帮忙的,爷们忙得热火朝天,有人在旁边端茶递水也不错。后来她才发现,从来就没有女孩儿往她这儿递过一杯水,反而是时不时有女孩慌忙递过一碗水到璟沅面前就红着脸跑开了。
她这才发现她们原来是专往璟沅面前凑。
璟沅在她逼人的目光中讪讪地把水递给她,她才愤愤地把水都喝光了。
如此忙碌了几日,璟沅却不见有其他什么计划,也没有什么长驻此地的举动,只让间云和间影不时出去个两三日,再回来汇报些什么信息,顺便带些衣物食品之类。卓夕忙于替村民们设计家具,有时璟沅一旁看了一时兴起也会加一些京都勋贵们喜欢的雕花元素。卓夕便干脆拉了他一起参谋,竟也捣腾出很多她没有注意到的一些家具。比如说她一直知道女子的梳妆匣很是重要,却不知男子视印匣为传家宝;比如说她只知道屏风,却不知屏风竟然要细分成地屏、床屏、梳头屏、灯屏、挂屏、曲屏……
两人商讨设计,时间竟也过得飞快。
只有在晚上在新的竹板床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的时候,有一次璟沅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乡间的生活怎样”,她迷迷糊糊地回答,“很好啊,我觉得自由快活极了……”除了,除了这有声音的竹床和不隔音的茅草屋……不过,她仍是迷迷糊糊地想,刚才好像叫得很大声?
羿日,她模糊醒来,发现璟沅竟也还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