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了罗鸢,庆元伯夫人过来谢恩。
庆元伯夫人是因为前日她的小金孙做百日宴,王后娘娘照例有赏赐。她便是特意过来谢王后娘娘的赏赐的。一般这种谢恩也就是两句话,再随意聊几句家常,大约几分钟就可以完事了。所以肖魂排了十五分钟,显然是想给她留点时间休息一下。
接待这一类勋贵的谢恩最是轻松,她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听她们说,脸上稍稍露出些不耐之色,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勋贵女眷立刻就能察觉,很快就会起身告辞。若是对方是老资历人物,又与太后有旧,她便会推荐对方去见见太后娘娘,顺便排解一下太后娘娘的无聊孤单。
所以连日接待下来,她总算对于整个京都城勋贵女眷及她们之间的关系有了些许了解。
但今日她有了璟沅的提醒,所以侧面向庆元伯夫人了解了一下长安伯世子和原阳伯次子的风评和为人,多留着她说了一会儿话。
很快肖魂提醒申时一刻到了,平阳伯太夫人、平阳伯夫人要过来谢恩。
庆元伯夫人走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平阳伯太夫人、平阳伯夫人进来时,与上次不同,按品大妆,隆重非常。
两人的面上都洋溢着喜色,两人跪下向卓夕行了大礼。
卓夕待礼毕,连忙亲自走上前去扶起了老太太和刘氏。
“祖母、母亲,真真是折煞了本宫,快快请起。”
两人谢过恩才站起来,口中连连说着“礼不可废”,然后在王后赐的座上坐了下来。
刘氏拿过随身带来的一个礼盒,双手呈上说,“王后娘娘,您出嫁的日子太紧,娇儿还来不及替您绣几个枕芯。这是娇儿和茹儿特意为您绣制的几个帕子,说是姐妹间的小小心意,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卓夕听了心里暗笑,怕是自己出嫁的时候伍娇还在气自己坏了她入宫的好戏吧?所以自己出嫁时作为姐妹伍茹送了几面枕套和帕子,伍娇什么都没有表示。如今算是幡然醒悟么?
她示意肖魂收下,口中说道,“自家姐妹,勿需客气。有劳母亲回去替本宫多谢三姐和五姐了。”
刘氏连忙推说,“娘娘客气了。这是姐妹间该做的事。娘娘前日的赏赐娇儿和茹儿都很喜欢,直嚷嚷着想要进宫来谢恩呢。只是娇儿和茹儿不懂规矩,怕冲撞了娘娘,正请了宫里的管事妈妈好好教她们几天规矩。”
卓夕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一味想着用规矩拒着,那倒是过犹不及了。本宫觉着母亲还是不要太过于苛求了。”
刘氏听得脸色一变。
老太太也说道,“娘娘说得及是,这两个丫头野惯了,规矩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学得会的?依老身看,伍家只是个背靠娘娘才半路富贵起来的人家,想要一口气把闺女调教成大家闺秀真真叫人贻笑大方!”
这话就是挑明了他们想要攀龙附凤的心思,刘氏一急,说道,“娘娘,有道是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娇儿和茹儿明年就都要满十四,这婚事早早地打算起来,也不会临时抓瞎不是?”
卓夕却是一哂,“母亲,长幼有序,敢问大嫂何在?二嫂可定了人选?”
刘氏脸色又是一变。她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一直是她心里的痛。伍行和伍衍都是庶子,又从小养在老太太跟前,她一直就没有把这二人的婚事放在心上。听闻卓夕这么一问,知道自己也是理亏,只得喃喃道,“你大哥今年也才十七,他十二岁就离家到军中去历练。我去年有替他相看几家的姑娘,都被他推说太小了……”
老太太却是个头脑清楚的,“你是当家主母,虽说行儿和衍儿自小不在你身边长大,有些事你也应该及早打算才是。此事也是老身疏忽了,多谢王后娘娘提醒。”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卓夕说的。
卓夕点头道,“祖母说得极是。听说昨儿伍家举办了赏花宴?”
刘氏一惊,怎么竟然传入宫里了?但她只能颔道,“正是春暖花开好时节,您以前住的落月院旁种的芍药开得极好,我便邀了几家要好的姐妹小聚了一下。”
老太太变了脸色,却忍住没说什么。
卓夕又笑道,“听说那延元伯夫人送了您一幅江上牡丹的绣面,极是好看。下回母亲若是进宫,倒是可以带来给本宫瞧瞧。”
刘氏急急跪到了卓夕跟前,全身颤抖着,不敢再说一句话。连延元伯夫人送的绣面上的花样子她都知道,自己与这几个夫人的谈话内容岂不都能知道?虽然只是打听几句三王子的事,但若是自己这厢才得了诰封,那厢就得了个觊觎天家的污名,以后自己在勋贵妇人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怪也只能怪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卓夕笑容未改,“母亲这是何故?家中除了幼妹,就都是长辈。原本这些话也不该是本宫这个做女儿的说的。伍家有了封诰,虽说是本宫母家应有的尊荣,但难免不会有几个眼红的。本宫以为,无论是内宅还是外院,各人行事还是要以低调谨慎为好。王上初登大宝,本宫也难免有鞭长莫及之处。眼下朝局未稳,父亲那边,怕是女儿说话不中听,还要请祖母提醒一二。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母亲,您凡事还是要多多向祖母请教才是。母亲,您说是吗?”
这话已经是十分明显,作为王后的母家,该有的尊荣自然会有,但多的,就不要奢望了。
刘氏额头上一片冷汗,老太太也起身跪 了下来,“谨遵王后娘娘谕示。”
卓夕松了一口气,“祖母、母亲,快请起吧。”
两人复又坐下,卓夕这才问到两个妹妹们的婚事,“母亲可有中意的人选?”
刘氏此时哪里还敢再提,只是嚅嚅答道,“还在打听,也请娘娘帮忙留心”之类的话。
卓夕说了些“妹妹们的婚事,本宫自然会放在心上”之类的客套话,又聊了一会家常,两人才起身告辞。
卓夕吩咐了春暖送她们出去,又赏了不少赏赐。
她们走后,卓夕疲惫地说,“肖魂,明日挤个时间去看看三王子殿下。”
“诺。”
肖魂又道,“前面定远将军夫人派人来询,想约个时间进宫来谢恩。”
“定远将军?”卓夕一时半刻没有想出这个人是谁,她认识吗?
“就是原来驻守鹤雍关的 守城将军王峰。”
“哦,原来是他。那他的夫人……”
“他的夫人就是先王的王佳琳王美人的姐姐。”
“若是她的话,倒是可以见见。那便后日吧,后日有空档么?”
肖魂笑道,“娘娘,后日是初十,第一次沐休呢。”
“咦?到初十了啊?……那你看着往后再排个时间吧。”
这时花嫣回来了,卓夕忙拉着她问,“情况怎么样?”
花嫣疲惫地点点头,“属下到的时候,小表少爷已经在学堂里失踪了。属下问了问他的同窗,一个同窗说他是下学时去上了净房后就不见他回来。属下便去那附近搜寻。小表少爷也是机警,一路踢了鞋子袜子,留了记号,属下才在一处破庙处找到他。看守他的只有两个女子,懂些武功,但并不十分厉害。属下直接就救了人出来,送回了学堂。就是脚底受了些伤,流了点血,其他无恙。”
卓夕松一口气,无事便好。
晚上,璟沅早早就来了。
卓夕吃了一惊,“王上,您用膳了吗?”
“自然是没有,寡人来陪你用膳。”璟沅笑眯眯地说。
卓夕感动不已,“怎的,莫非今日的奏折提前处理完了?”
璟沅理直气壮地说,“明日就要朝议内阁成立之事,内阁成立后,那些个奏章直接搬入内阁便是,何必还要寡人来处理?”
敢情他这是明晃晃的翘班啊?她哭笑不得,“万一朝议的结果是,内阁不成立呢?”
“不可能的,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几个有资历入内阁的人又岂会放弃?”
果然是在王权中心长大的,这样一个新事物,他立刻就看到了本质。内阁其实是相当于单一的王权下放。分散到几个人手中。表面上是由几个人共同商议,但其实内阁的这几个核心人物在自己分管的职权范围内掌有绝对的权威。一般情况下,只要不防碍到自己的利益,谁会傻得干涉到他人的职权范围去提出反对意见呢?而在内阁的作用下他们处理事务的范围更广了,速度更快了,这无形中都大大加强了他们自身的权力。那些在朝中早就炼成了火眼金睛的人,又怎会不知这内阁的价值?
不仅是那些已有资历入阁的人,就算有些人此时没有资历,但朝局向来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能抵制这样一个入阁的诱惑?谁又不生出一丝希望来?
可是,卓夕提出一点担忧来,“其实您的事务减少了,也就意味着您的权力下放了。您不担心……在一定程度上被架空了?
璟沅惊奇地看着她问道,“你究竟是在怎样一个环境下长大的?对朝中局势明明一无所知,却总是能看到局势的变化和背后的真相……”
卓夕笑道,“我在师门的时候,师门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行之有效的管理体系。自然看得清楚些。内阁制度的建立,虽然有精简程序广纳民意的优点,但是缺点是您的权威被削弱了。明日朝议的一个重点我觉得是,当内阁最终形成的决议与您的相法相左的时候,应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