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日,卓夕又去慈宁宫见到了彭夫人母女。
但见那彭碧萱生得如花似玉,行事也有礼有矩落落大方,也难怪彭夫人捧她在手心不舍得随便把她说亲。
彭夫人母女对于太后突如其来的急召都有些忐忑不安。待卓夕拉着彭碧萱到后花园去散步后,太后才将这层意思挑明了说。彭夫人大喜过望,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伍行是平阳伯家长子,平阳伯家中又无嫡子,日后怕是要袭爵的。自己本身年纪轻轻就已是五命官身,又是王后娘娘的亲兄长。自己女儿因为年龄的问题,之前压根就不敢想。没想到太后居然想要给他们赐婚,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没几日,太后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赐婚懿旨,伍家和彭家女眷先后进宫谢恩,让她好好过了一把媒人的大瘾。
伍家阖府上下欢庆不已自是不提,只听说刘氏对于彭碧萱年龄偏大有些不满。
卓夕听了却只一笑置之。她倒是赞同女子晚些成亲,晚些受孕,无论是对母体还是对胎儿来说都将大大提高安全系数。何况也才十六,在她看来还是偏小了。
只是伍行这些日子为那军事学院的事忙得团团转,也不知他对自己贸然出手干涉他的婚事可有不满?
次日,刘氏又单独进了宫与她商议请期之事,想把婚期定在十二月二十。
卓夕吃了一惊,“只有不到两个月准备,怕是来不及吧?”难道是大哥不乐意这门亲事?所以自暴自弃但求早死早超生?
“赶是赶了些。不过好在伍家的宅子都是前年置办新修的,倒也无需大动。迎亲聘礼之类也能足额准备。只不过……”刘氏却是面露不豫,“妾身是想,过了年,那彭家姑娘都十七了……”
这样大龄嫁娶是有些不好听,这个理由倒是也能理解。但卓夕还是担心地问了一句,“大哥那边,可有不乐意?”
“不不不,行儿自己也乐意早些成亲。说是眼下事务繁忙,明年怕是要不在京都。早些成亲,也好早些安顿下来……待他离开京都,也放心些。”
卓夕不动声色,心下却吃了一惊,伍行要离开京都?去哪?她又问,“这么急的请期,还得问问亲家那边,是否来得及准备。”
刘氏眉头皱了皱,“已经朝那边问过话了,说是彭家三年前就开始准备二姑娘的嫁妆了。是来得及的……”
听这意思,彭家也希望年前把婚事办了。卓夕放下心来,便说道,“如此匆忙,怕是母亲要多费心了。眼下大哥已经是五命京官,父亲贵为伯爷,又刚升迁了太常。时间虽然紧迫,但该有的礼数我们可不能缺了,白白让人看笑话。”她怕这嫡母又要犯糊涂,赶紧稍稍提醒一下。
刘氏倒也清醒,挺了挺胸背说,“自然是不能轻率了。明年还有娇儿的婚事,怎么也不能落了人家的口实。伯爷那处也有许多同僚要往来的,怎么说也是我们伯爷的长子成亲,妾身一定把它办得漂漂亮亮的。”
卓夕笑着点了点头,端茶送了客。
出乎意料的是,半个月后,璟桦竟然火急火燎地自君瑶城赶回来了。
他一踏进宁安宫向王后娘娘请了安后,第一句话就是,“婶婶,您可要帮帮我,别让我糊里糊涂娶个没用的女人回家!”
卓夕都气糊涂了,“什么叫没用的女人?你在君瑶城就是这副样子御下的?你现在是侯爷了,说话可不能再这样轻率胡闹了!”
璟桦拖着她的袖子,摇了摇,竟然撒起了娇,“婶婶,您知道我最羡慕六叔什么吗?”
卓夕试图抽出她的袖子,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最羡慕王叔,能自己作主自己的婚姻大事,娶了自己喜欢的人为妻!”
卓夕汗颜,不能拿自己的事例当范本,那可是又丢人又没面子……好吧,丢人和没面子其实是一回事。这个话茬她可不能接,只好拿先惠元王后说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可是你的母亲早早就为你定下的亲事,没有正当的理由,怎能随意退亲?你可不能犯混啊!”
“可是没人知道这门亲事!不仅是我,就连祖母都不知道!可见就算是母亲自己她心里也是不乐意的!”璟桦耍起了小性子。
卓夕只能劝道,“不管她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总之她是为你定了这门亲。依婶婶看,那刘家姑娘还是不错的。要不,你先瞧瞧再说?”说完她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他胡闹,她怎么也犯糊涂了?这样抗拒这门亲事,却又跑去相看,看中了再答应?那她成什么了?还要不要让新娘子做人了?她赶紧改口道,“不成不成,你还是不要见了。你且先回华阳宫,把你小时候的乳娘、太监宫女什么一干人等都找来,问问有谁知道那把银锁的下落。好么?”
“婶婶——我小时候压根儿就没见过那什么银锁!”他瞥了她一眼。
卓夕有些头痛,望了望漏刻,马上到开后勤例会的时间了,赶紧说道,“眼下离母后的寿辰仅有半个月了,本宫这里可忙着呢!你风尘仆仆的,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再说,你那君瑶城也有许多庶务要向王上禀报吧?快回去准备吧。这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
璟桦垮下了脸,“婶婶,婚姻大事,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是啊,你也 知道是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又能做些什么呀?没有正当的理由,这亲既定了,便万万退不得。婶婶心里有数……你快回去找找那银锁……”半哄半推地让他离开了宁安宫。
卓夕松下一口气,又皱起了眉头。这事可棘手了,当事人不同意、太后也不大乐意,这新娘子若是日后嫁了过来,还不知道有多难的处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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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桦正坐在京都最繁华的东大街上一家酒楼的二楼雅间。他回来有几日了,约了发小在这里小聚一下。
正是临窗的位子,他等的人还没有到,便倚窗朝外望去。他是练武之人,耳力目力极佳。
街上,一位带着帷帽的年轻女子,看身形怕只有十二三岁,正带着丫环疾步往前走着,却忽然在经过一个正在街边一个卖风筝的摊子面前挑选风筝的华服公子身旁停下来。只听得那女子对华服公子说,“敢问公子身上是否有一个绣着画眉鸟的钱包?”
那公子勃然变色,喝斥道:“你这姑娘好生大胆,竟敢当街问男子身上的荷包的样子?”
若是寻常女子被这么高声指责,须得掩面而去羞愧不已。
可是那女子却并不生气,反而更加笃定:“这位公子,小女子刚刚明明问的是钱包,您却说的是荷包。这可是说明,您身上的确有一个绣着画眉鸟的钱包?”
那个公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只继续说道:“公子,小女子并无他意,只是这个钱包上内有一个暗格,装了小女子自制的香料,往常是家母用来安神助眠的。今日外出家母却不慎刚刚在前方路口遗失了,若是公子捡到了,还望公子能还给我。小女子感激不尽。”
那公子沉默半晌,只得露出尴尬的笑容,说道:“在下刚刚的确是在路口捡到一只钱包,却不知上面是否有绣有画眉鸟。姑娘若是识得此物,在下便也算是完璧归赵了。”说着他从袖里掏出了一只钱包。
璟桦暗赞一声。时下人们用的钱包与荷包本就区别不大,但到了其他男人手里的是钱包还是荷包,那这区别可就大了。这姑娘的荷包明明就是那公子顺走的吧,她却不说是丢了自己的荷包只说是家母用的钱包,又是不慎丢失的,既保全了名声又保全了那公子的面子,让他心甘情愿把荷包奉还。同时又点出那钱包里暗藏她自制的香料,既解释了她认出荷包在那公子身上的原因,能又让那公子知道藏无可藏,最终无奈地交出荷包。
听她那口音,不像是京都人士,却也是个聪明的。
果然那女子接过丫环递过来的钱包,点了点头朝公子福了福身,有礼貌地说:“正是家母遗失的钱包。多谢公子了,家母若是见到钱包失而复得,定是欣喜万分。”
他目送着那女子带着丫环,进了不远处一家古玩字画铺子。
然后才看到自己等的人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了。
很快,雅间外面传来敲门声,小厮去开了门,迎进了一个锦服公子。
“参见定远侯——”那锦服公子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
璟桦端起架子,“嗯”了一声,沉稳地说道,“免礼——”
那锦服公子直起身,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璟桦更是上前去搂了他的肩,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小牛,果然是娶了媳妇后大不一样,变得有礼貌多了!”
“呸呸呸!”锦服公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嫌弃地说,“什么小牛不小牛的,我的表字叫鹏煊!鹏煊懂吗?朋鸟鹏,火宣煊!”
“哎哟,这么有文化的名字,你媳妇给你取的?!”
“那是!早八百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我媳妇给我取了一个极好的表字!”
“啧啧啧,瞧你得瑟!你八百年前订亲的时候就十五岁了,如今我看你只有十二岁!怎么反倒越活越回去了?瞧瞧瞧瞧,这脸上可是涂了蜜?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小心招了蜂引了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