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正月过去,天子印启封,两人又开始了原先的另一种忙碌。
眨眼到了三月,卓夕这时才有了一些沉重的感觉。
她的预产期在四月初,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
所以她近日心情都十分好。
日日在后花园散步消食,便日日看着那些绿叶慢慢抽牙、成长,各色花朵渐渐开放。她便会禁不住想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所做的一些事情,都如这些花朵般慢慢开出艳色,再慢慢结成果实。
襄蓝的羽衣门,在原有的基础下,她的经费支持下,已经在勿凉二十六州都开出了专收女童的善堂,而这二十六州中有六州已经开始筹备飞羽醉玉轩分店的开张事宜。这些分店不仅能为羽衣门提供必要的经济来源,为善堂适龄女童提供就业机会,还能成为她的情报机构。
而她收集的情报从来不瞒着璟沅,她知道璟沅定有另一套情报网络在各地运行。而她经营的飞羽醉玉轩,面向的主要客户既是非富即贵的妇人小姐,自然有时能获知一些表面上难以察觉的线索。每当她发现其中有些异样,便会报于璟沅。但事实上,这几个月来,她让羽衣门着重探察的情报,重点在于各地病情监控和医药供给流通情况,因为她有一个新的重要的网络需要布局。
大嫂彭氏果真隔三差五就来约时辰进宫来,来了时常也只是送些自己绣的宝宝肚兜、鞋袜之类,然后便是聊些家常。她一开始不明所以,因为到她面前来求事的人实在太多了。如彭氏一般不带丝毫目的的探视,简直是凤毛麟角。后来她又以为是祖母关心她,让彭氏时常进宫来陪伴她。一问之下,才知原来竟是大哥让她常常进宫的。
次数多了,她才品出一股真正来自家人的关怀。通过彭氏,她知道了如今祖母身体很好,日日都要问她在宫中的情形;也知道了刘氏很忙,忙于替伍娇准备嫁妆;知道了伍行虽然 仍然一心扑在军事学院的事务上,但仍是日日记得回家;知道了伍娇如今一改蛮横之气,正在跟着母亲学着管家,为自己即将嫁给长安伯世子作准备;知道了伍茹的婚事已经下了小定,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七月……她很是高兴,伍家是自己名义上的娘家,直到此时,娘家的家长里短时时传入她的耳朵,她才稍许有了一些家人的感觉。
有时她忙了,一时顾不上与彭氏说话,彭氏便会拿出随身带着的针线,静静在偏殿绣些东西,一直到时辰到了,她才会在春暖的提醒下,猛然惊觉大嫂还在偏殿等着。急忙召了彭氏来,她也只是安静平和地笑着问“娘娘可还有哪里不适”之类的话,然后便恬静地笑着告辞,约了几日后再来。
卓夕倒是很喜欢这样的陪伴,闲时有人唠唠嗑,忙时便各忙各的,互不相扰。
到了三月,彭氏更是日日约定了要来坐上至少半个时辰,一面关心着稳婆乳娘准备的相关事宜,一面担心着她随时发动。
三月二十八这一日,彭氏照常进宫来探视。
才过了照壁还没走进正殿,就听彭氏问着引她进来的春晚,“昨日见的那个姓周的乳娘,好似有些咳嗽。今日如何了?”
春晚回道,“刚刚少府来报,说她查出了有些风寒,已经被单独移到另外的厢房住了。娘娘说,待她病好了便让她回家去。”
彭氏放下心来,与卓夕行了礼,继续说道,“这么说,如今只剩下一个姓孙的乳娘和姓顾的乳娘。不成,晚些时日妾身回去后还要再找一个乳娘来备着。前儿几日妾身的母亲说彭家有个家生子的媳妇才生了个大胖娃娃,奶水十足。要不明儿让人带她进宫给娘娘相看相看,若是合适,多一个人备着也多一双手?”
卓夕会打趣她,“大嫂怎的倒像个是个经验十足的?”
彭氏就红了脸啐她,“左右不过都是这些事罢了!妾身不提醒,娘娘难道就不准备了?”
卓夕又坏笑道,“可是您也要开始准备准备了?”
彭氏脸上的红晕更甚了,“娘娘!妾身成亲的时日还短着呢!”
“有时说有就有了,倒也不看时日长短的……”
“娘娘——可不能越说越没边了……”彭氏十分不好意思。
“大嫂!”卓夕放低了声音问道,“您可有按我上次跟你说的,在两次月事中间的日期注意多多……”
彭氏听不下去了,娇嗔地说,“娘娘——您快别说了!”
卓夕继续说,“这种事也需要丈夫的配合的。您可与大哥说了?”
彭氏十分尴尬,这种事怎么能与小姑子说呢?可是卓夕又是王后娘娘,她又不得不回答,只好红着脸,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卓夕这才满意地说,“大哥自成亲了之后,倒是越见沉稳了。对了,你可有向他提过,让父亲替他请封世子之事?”自己能提醒的已经提醒了,剩下的,就只能看缘份了……
彭氏却是摇了摇头,“夫君说,请封世子,父亲既然没有提起,想必有他自己的考虑。夫君自己年纪轻轻已是五命官身,日后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他想日后时机成熟便出去独立开府,袭爵之事,他倒也不是很看重……”
他怕是不想靠妹妹的关系得到这天上掉下的馅饼吧?可是伍家如今与自己已经绑上荣华富贵这艘大船,他又怎能完全撇得清关系?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她也的确不能过多干预别人的人生。
正想着,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疼痛。
她猛地靠向了椅背,贝齿咬着下唇。
彭氏吓了一跳,连忙靠上前来紧张地问,“娘娘,可是发作了?”
片刻后,卓夕呼出一口气,“有可能。不过现在好像又不痛了。”
彭氏紧张起来,连忙唤来春晚和春晴等几个近身服侍的宫女。几人早早都受过训练,听闻娘娘发作了,赶紧各司其职,该做什么做什么。
无言听得动静赶紧命人抬了软轿进来,把王后娘娘抬到了西面厢房早备好的产房。又命人到紫宸宫去报信儿。
卓夕听了却轻松地喊住他,“再等等吧,别误了王上的政事。”
无言见她面上无痛苦之色,只得应喏退下。
卓夕却不想躺在床上,起身又在屋里走了两圈。彭氏倒是吓得不轻,“娘娘,您快上床上歇着去。”
卓夕疑惑地跟她说,“现在又不痛了,会不会是搞错了?”
“娘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您还是躺下歇着吧。”
卓夕却立刻抚住肚子,眉头皱了皱,“又有些痛了。”
彭氏赶紧把她扶向床边坐下。
卓夕倒是镇定地喊来春暖,“去派人到伍家通报一声。请母亲进宫来。她若是不愿呆在产房,便留在东次间也可。再去报一声太后,请她老人家不要担心。”她想了想又说,“再去惜颜养生堂请洪大夫过来。”
彭氏知道伍家的当家主母与卓夕并不亲厚,所以请刘氏进宫呆着,也是为了伍家的颜面。这些日子虽然王后娘娘不提,但她也知道,王后娘家的母亲平日里不常进宫也就算了,但若是生产时不陪在产房外,难免会让伍家陷入太史官们的弹劾之中。
可是不一会儿,璟沅却大步地走了进来。
春暖一脸尴尬,“娘娘,奴婢拦不住王上……”
卓夕站了起来,“您怎么来了?我不是让无言晚些时候告诉您吗?您在议政殿事情可忙完了?”
璟沅挥了挥手,彭氏与春暖连忙退了下去。
“我自然是让五河留了个耳报神在这里,既已知晓你发作了,我在议政殿内哪里坐得住?”
卓夕在他面前转了两圈,“您看,时辰还早呢。我不过才将将有些痛感。现下又不痛了。您还是到外面等着吧。倒也不急于一时,您尽可去处理政务。这女子生产,有时要一天一夜,有时要痛上两天一夜……说不定,您明日下了值,我还没生呢!”
璟沅握紧她的手,让她坐在床边,“要痛上那么久?”
卓夕点点头,“是啊。天下女子生产都是一样的。”
璟沅搂紧她入怀里,“嗯,现下既不见血光,也无甚痛楚,便让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她推着他,“都说产房污秽,您也不避讳着些。您快出去吧!明日那些个太史令又要说话了……”
“谁爱说谁说去!为夫的想陪着娘子生产,天经地义!”
她僵了一僵,忍不住“咝”地吸了一口气。
他连忙扶着她躺下,“是不是又痛了?”
她点点头,“还是让稳婆和春晚几个进来吧。您快出去!”
“我再陪你一会儿!你可要吃些什么东西?”他唤了春晚,让她着人送些易入口的吃食来。
卓夕笑了一阵,“您怕是史上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在产房陪产的王上了!”
璟沅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侧身抱着她,“那你喜不喜欢?”
她笑着点头,“自然是喜欢!”
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按揉着,“儿子,你可要早些出来啊!别让你娘亲受太多的苦楚。”
“终于见你说了实话啦?!可是谁能保证是儿子?如果是女儿呢?”卓夕笑道。
他立马改口冲着肚子说道,“女儿啊,你可别太顽皮了,快些出来。你知不知道,娘亲生你很痛很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