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夕一勾唇角,“其实本宫所想的第一步,是先开办一所女子护理学院,专业培养女护士,用以支撑子然大人即将开始铺陈的全国医药系统。然后再将受训范围扩大至大夫、先生,设立专业的医学院,男女虽有大防,但可分立男子学院和女子学院。如此全国的医院体系也可随后都建立起来。”其实培训女护士什么是最低端的。她也知道只能先从最低端的开始做起,一般稍有家底的家庭怎么会让女儿出来学习看护病人这些本该奴婢做的工作?只有最底层的无依无靠的女子渐渐在社会上以一已之力站稳脚跟,让女性从业这个概念深入人心,不怕没有高门贵女出来学医治病……尤其是妇产科……
“女子护理学院?医学院?”纪若敏喃喃自语,天哪,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这不仅是恩荫百姓社稷的大好事,而且是福泽后世的大善事。她在惜颜养生堂住了好几个月,深知术后护理和专业护理的重要性。她也是看了几个月才知道,原来之前那么多的女子生产大出血死亡事件,几乎都是由护理不当引起的,还有几个婴儿由于初生黄疸、异物堵塞鼻管咽喉、感染发烧等引起的死亡病例,也几乎都是由于照顾的人缺乏应有的护理知识引起的。怪不得如今的惜颜养生堂里面与母婴有关的事项都分离了出去,单独成立了一个母婴馆,专门料理孕、产妇及婴幼儿的健康等问题。
卓夕又道,“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本宫偏要让天下人看看,这女子有才又有德,到底会是一个什么光景!”
此话一出,纪若敏猛地跪了下去,“娘娘,此为天下苍生之幸事!下官愿倾尽一生之力,替娘娘实现如此宏愿!”
卓夕心里那叫一个舒爽,终于诓得这夫妻两人替自己卖命了,谁让他们两个当初给自己下了一个套的?怀里的小煜儿仿佛也被她们这种兴奋的氛围所感染,也高兴地挥挥手呵呵地大笑着。卓夕面上无所动,只轻轻叹了一口气,“以你的才智能力,自是没有不成功的道理。只是,你如今俗务缠身,过几月又是大婚之喜,倒也不急于一时。”
纪若敏面露焦色,“娘娘,您请放心。下官可以在下值的时候替娘娘筹谋,必不耽误正常工作,也必不让娘娘忧思。”
春暖终于进入了她们的谈话氛围,也参与进来,“既然娘娘有如此宏愿需要实现,您目前的日常工作安排奴婢已经熟练了,不如就让纪姐姐替娘娘筛选折子,其余的奴婢包了。若有不懂的,再来问纪姐姐便是。您看如何?”
卓夕惊异地看向春暖,是啊,这小丫头不知何时已经成长成可以独挡一面了,在纪若敏不在的那几个月里,她不是都处理得很好么?春暖以为皇后娘娘不够信任她,连忙又说道,“如今内宫行处一共有十二名持笔宫女,三名七命内宫行走。六命内宫行笔暂时空缺。娘娘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倒也可以补充一二……”这些识字的宫女和三名由世家推荐来的女官就是前期宫内培训的成果。这样一来,纪姐姐可不就可以腾出空来实现娘娘的那个宏愿?
卓夕哑然,果然这秘书长就是要比她了解情况啊。她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若敏,你准备一下,召告天下,本宫要公开招募六命内宫行笔一职,令有志之女子七日后前来参加笔试与面试。但凡前来参与者,只需个人简历一份投递到你这里,由你来筛选出初试名单。不限年龄、不限出身,只要有才,就都有机会高中。”
纪若敏呆若木鸡。内宫女官向来是由士家大族推荐,或是上位者直接相中的,比如她就相当于是皇后娘娘保荐相中的。朝廷官员也几乎是如此,因此那些寒门学子从来就没有机会鲤鱼跃龙门,一举登进朝堂的机会。然而她前几个月刚刚听闻皇上下了一道在全国各地进行统一科举考试选拔青年人才的政令,为天下寒门学子欢心不已,如今,此政令又要惠及天下寒门女子了么?寒门女子再也不用盲婚哑嫁,一辈子跳不出三从四德的怪圈子了?这一中就是六命女官,那将会是多大的荣耀?
春暖却是立刻发现问题,“那,那些宫女,也可以参加了?”她原本以为皇后娘娘会从那十二名持笔宫女或三名七命内宫行走的女官中选拔……
“自然是可以。”卓夕已经受不住小煜儿的闹腾,抱着他站起来轻轻哄着。
春暖兴奋地跳起来,小煜儿也学她的动作,兴奋地在卓夕怀里跳了跳。
纪若敏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跪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下官,替天下女子,谢过皇后娘娘。”
卓夕却是笑道,“快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的。天下女子?你如何能替她们谢本宫?她们可不知道本宫做了什么 。”
很快就都会知道的。纪若敏站了起来,没有答话,只激动地在心里开始草拟了计划。
吴妈妈此时进来见礼,卓夕连忙把小煜儿给她递了过去,“这小家伙,刚刚尿了本宫一身。有劳妈妈给他换个尿布。本宫也要去换件衣裳。”
春暖惊呆了,连忙跪下口称该死。她就服侍在一旁,连娘娘身上的衣服脏污了都不知道,还不该死么?
卓夕见春暖圆圆的脸蛋就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忍不住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个小丫头真是该死,刚刚说了不要动不动就跪的,你当耳旁风?再说了,又不是你尿了本宫一身,你有什么该死的?难道你是想说小煜儿该死?”
春暖又大惊,“不不不,奴婢不敢。”却听皇后娘娘心情大好地哈哈笑着,眼角又瞥见皇后娘娘转身向内殿走去,连忙爬起身追了过去。
吴妈妈在后面轻轻地笑,她也很想放声大笑,可是她不敢哪。虽说皇后主子是一向不喜人太多规矩,但自己也不能乱了规矩不是?她伸手摸了摸大皇子屁股下的垫子,赶紧抱着他回偏殿换尿布去了。
等到卓夕换了衣服出来,春暖自觉地拿起了记事本走到殿门口去看来人到了没有。
已经到了会客时间了。
今天第一场约的是伍行的妻子彭氏。
自百日礼后,卓夕还真有快两个月没见到彭氏了。
因此看到她微挺着小肚子走进来,卓夕还真是吃了一惊,“大嫂,怎么您怀孕了也没差人来告诉我一声?”
彭氏一愣,原本要跪下行礼的身形一僵,然后仍是跪下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才起身苦笑了一声说道,“大约是母亲担心,我这头胎难以坐稳,怕有什么闪失,反让娘娘失望……”
卓夕暗自佩服大嫂这一番圆滑的话,既指明了隐瞒有孕之事是母亲刘氏的主意,又为她适当开脱,不至于因此得罪了皇后娘娘。她朝彭氏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手边坐下,又让她伸出手腕来,探了探脉。一面探一面问,“嫂嫂有孕是大喜之事,本宫知道了也好早日送些滋补药物过府么!大嫂可有定时请脉的大夫?”
彭氏笑说,“妾身得娘娘推荐,去找了母婴馆的洪大夫。如今他可是坐馆红人,非一般情况可请不动他呢!妾身按洪大夫的嘱咐,四个月以后每月去检查,又按他们的食疗方子进行服用,洪大夫说一切都安好呢。”
此时卓夕也探完了脉,点头道:“脉象上看十分有力,有五个多月了吧?很健康呢。真是恭喜大嫂了。大哥那边可有信来?”
提到伍行,彭氏便有些脸红,“他每十日会有一封家书来,有叮嘱妾身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卓夕笑道,“大哥看起来粗心,有时还是很体贴人的。本宫猜想,他一定是向母亲请示过了让你省去了晨昏定省吧?”
彭氏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脸色更红了两分,低眉顺眼地答道,“是,夫君知道妾身有孕后便单独写了一封信向祖母请了示下。祖母也答应了。母亲她,也很支持……”其实母亲刘氏当时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免了就免了罢,你也省得来回折腾。好好将养着身子吧……”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的院中仆役对她颇有些不以为然,有时还阳奉阴违……若不是自己娘家带来的丫环和陪房伺候得还算周到,自己的处境怕是有些不妙。
卓夕听得她如此说,联想到之前她有孕这等大事刘氏都胆敢欺瞒不报,心下有些冷然,这刘氏不知是有什么打算……心下一动,便问她,“当日小煜儿百日宴时,你怎么没提?”
彭氏面上带了微微的苦笑,“娘娘,大皇子百日宴是何等隆重喜庆之事,妾身怎敢喧宾夺主?”
毕竟是皇家喜宴,若是有臣子宣布有喜,那不是双喜临门,而是有沾光之嫌了。
卓夕略一思忖,又问,“这几个月来,可有不适之处?府内可还太平?”
彭氏眼睛一红,竟然险些掉下泪来,“娘娘,一切都好,都好。”
卓夕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大嫂莫急。大哥是本宫的亲人,你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本宫说。军国大事插不上手,后宅里的阴私手段本宫还是知道一二的。”她知道刘氏向来不是个善茬,要不然当初的周姨娘和那个真正的伍媛却也不会死得悄无声息。只不过她一向与伍家若即若离,又有强大后盾,刘氏不敢动什么手脚罢了。
彭氏略一踌躇,说道,“不瞒娘娘,夫君北上将近两个月后,婆婆曾以夫君身处荒蛮之地无人照料为由,想,想在大郯替夫君纳一房妾室……”
岂有此理,大哥与大嫂新婚才不到半年,大嫂又怀着身孕,婆婆竟然就要替身在战场上的儿子纳妾。这手不会伸得太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