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璟沅又是早早出去办事了。
昨儿值夜的春早总觉得好像在娘娘的寝殿内听到了男子的声音,早晨起来又见只有卓夕一人,只疑心许是自己听错了。
卓夕用过早膳,又详细与刘氏交待了此间疫症相关和女子护理学院相关的事宜后,就宣布次日准备起程回京都。
算了算,他们离开京都都快一个月了,早就过了正月十五开印的期限。
昨儿璟沅告诉她,内阁那群老顽固已经写了好几封信来催了。
那梁成潜逃了,璟桦前几日接到信函快马加鞭地派了个新上任的县令来处理紫和郡事务。她之前吩咐无言去查四周疫情的相关情况也与他们交接清楚了。
几人开始打点起回京的行囊。
刘氏尤其慌乱。按原先的计划,他们是要到君瑶城小住两日的,回京的时候便直接从君瑶城出发。她原本给他们准备的南边的特产装了好几车,全都在君瑶城。她只是没想到紫和郡突发的疫情就将她们困在了医馆里七八日。这时间一耽搁,他们自然想从路上补回来。所以原定要去君瑶城小住两日的计划便打消了。
在她心忧之时,姜管事在门口探了好几次脑袋。
她有些心烦意乱,喊了她进来问是什么事。
姜管事有些犹豫地说,“是县衙里那个叫董仲的师爷,说是听闻贵人要走,想请贵人们移步茶馆去听戏,就当作是饯行。”
刘氏撇了撇嘴,刚想说,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面子能请皇后娘娘听戏,却突然想起昨日自医馆出来,众人喊出的话,心里咯噔一声,莫非就是他泄露了娘娘的身份?
难道他是想着横竖皇后娘娘近日就要离京,能博得百姓的称赞自然百益无害,所以才透露出风声让百姓实实在在地亲口道谢?
看他前日的行事,她觉得董仲还算是机灵。他请两人去听戏,可不知又有什么猫腻在里面?
姜管事见主子沉思,倒也没有打扰,眼神一瞥又见早就病愈了的芙蓉进来,欲言又止。
刘氏见了她招手进来,“有什么事吗?”
芙蓉倒没有隐瞒,“宝莲社的陈班主求见,说是排了新戏,想请两位夫人赏脸一听。”
刘氏稀奇起来,这一个两个的都来邀请她们去听戏,莫非真有什么好戏要上演?
可是这里是行宫,等闲人是不能进来的。她便告诉芙蓉,“让陈班主留下贴子吧,若我们得空,便去瞧瞧。”
芙蓉领命而去。
刘氏转头又对姜管事说,“去回了董仲,说我们知道了。”
姜管事也应声而去。
得了信的董仲心里直犯嘀咕,这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是来,还是不来?
他也万万没想到这贵人从医馆里出来,也没歇个两三天的就急急忙忙要走。这样着急,自己总不能涎着脸每日去邀请一次吧?
他怀着郁闷的心情回到了茶馆,决定无论如今,今儿还是按计划开演新戏。哪怕贵人们不来捧场,能有一两丝风声吹到贵人耳中也好!
昨日新到的县令已经上任,他自带了相熟的师爷来,他这一招若是不能引起贵人的注意,自己的前途,怕就要到头了……
行宫内,刘氏想了想还是到沐风园去。
卓夕正和春晚说着闲话,“……这回去也不过十多天路程,回到宫里也什么都有,这些杂七杂八的就别带了吧……免得累赘……”
春晚抗议道,“这怎么行?路上也有十多天呢!这都是用顺手的,万一路上想起了它,那还不得后悔死……”
“没有就没有了呗,出门在外的,一时将就一下就是了,哪比得上在家里方便。”
刘氏笑道,“婶婶也别替她们省力气了。东西是她们保管,拿出来也是她们用。称不称手的只有她们知道……谁还在乎多带样茶壶?”
春晚就乐,“还是侯爷夫人体贴奴婢……”
“侄媳妇,怎么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卓夕示意她坐下来说。
刘氏坐下来就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婶婶这儿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哪有什么要帮忙的?横竖就那么几样东西,春晚还嫌不够忙的呢。”
“婶婶好容易来一趟南边,结果哪儿也没去玩,就生生在医馆里耗了那么多天……”
“怎么,你还不死心,还想让我们去君瑶城转一圈?”
刘氏忙说,“这倒也不是……您和六叔的时间金贵,我们倒也不好多耽搁……”
“那是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卓夕笑着问。
刘氏便试探地问道,“婶婶今日下午可有事?”
“下午?倒是没什么事,明日就要启程了,也就看着她们收拾收拾细软,看看有没有把本宫的东西揣到自己荷包里去了……”她打趣着春晚。
春晚不依了,“娘娘,您自己有荷包吗?哪次出门不是奴婢替您揣着银钱?否则您哪有钱付账?您这样的身份,难道还想吃霸王餐不成?”
卓夕和刘氏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你看看,看看,我才说一句,她就有这么多句等着我……”
卓夕又问,“哎,你下午可是有什么好节目要替我饯行?”
刘氏一赧,“我前些日子光是感受生死了,倒是没有什么准备,惭愧惭愧……不过……”她就将董仲和杜九婴双双来请她们去听戏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问,“婶婶您看,时间就安排在今天下午申时,左右不过一个时辰,要不要去散散心再回来用膳?”
卓夕却是沉下脸来,朝屋内几个扫了一眼,春晚不知所以,停下了手上的活静等吩咐。卓夕冷声问道,“早晨本宫才说了明日启程回去,后脚马上就有人得知了要请我们去看戏……这行宫里,什么时候变得跟筛子一样了?”
春晚和春晴一听吓得跪在了地上。
刘氏也是神色肃穆,“是侄媳妇管理不周,侄媳妇立刻把奴婢们都招来问问。”
她说完起身就要走。
门外的春早扑进来跪在地上,“娘娘,是奴婢的错。那董仲之前帮了奴婢许多忙,他昨儿千求万求也求奴婢帮他一个忙,说要是得了娘娘要离开的时日就第一时间告诉他。他说,他说,有个惊喜要展示给娘娘看……奴婢见他不是坏人,就,就答应了……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卓夕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你说,他之前帮了你许多忙?你倒是说说,他是如何帮你的?”
“购买川朴就不说了。奴婢此前在医馆外面,召集了许多妇人帮忙缝制衣裳口罩。先前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情况,见有工钱挣,都缝制得很快。后来疫病的消息传开,许多妇人都害怕染病,纷纷拒绝回家了。奴婢又是脸孔生的,怎么求她们都不答应。是他四处去敲街坊邻居的门,一个一个说服了她们,才让她们答应在家里制作这些白衣口罩的……后来有了新药方后,奴婢让人送到各大医馆,却被告知野生山羊角难寻,又是他号召了一群官兵,日夜在紫和山上蹲伏寻找,这才活捉了十几只野山羊……”
卓夕沉吟道,“此人倒还算是个人才。他说有个惊喜要展示,可说了是什么惊喜?”若真是这样,他倒是为了疫病做了不少贡献。她向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他出了这么多力,又隐在后面,自己不过听戏而已,不去的话未免太不给面子。
春早摇头,“没有。”
“既如此,我们便到那有一茶馆去走一趟。”卓夕对刘氏说道。
刘氏看了一眼春早,笑意盈盈地答应了。
卓夕却是冷声说,“春早,你犯了错,罚俸三个月。”
下午未时正的时候,卓夕几人正步出沐风园准备登车前往茶馆。
正巧对面的玄月园也大开大门,一个挺拔的身影携着一位盛装打扮的贵妇人出来。
春晚几个见了便跪了下去,“参见皇上。”
刘氏有些尴尬地也要跪下去请安,卓夕一手拉住了她。
刘氏不明所以,却见卓夕微笑地看着对面的两人。
妇人急走两步过来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对面的男人仍是面无表情。
春晚有些着急,悄悄伸手拉了拉卓夕的衣角。
刘氏也有些着急。她是为自己着急。见了皇上不行大礼,是等着皇上降罪么?
卓夕笑意越深,“免礼。今儿本宫心情好,不介意你们以家礼相见。”
家礼?
难道皇后娘娘要承认这个什么姚夫人了?
春晚大急,又拉了拉娘娘的衣裙,满头大汗。娘娘,您朝皇上就服个软,何必要认下这个什么夫人?
卓夕却笑道,“春晚,你们几个都起来吧。”
春晚哪里敢动,小心地用眼尾觑着皇上。
皇上仍是面无表情。
卓夕便瞪了他一眼。
那姚夫人却不敢再耽搁,过来又福了福身,硬着头皮说,“皇嫂,不知您现下是要去哪儿?”
春晚跳起来,眼睁得老大。
刘氏也目瞪口呆,喃喃地重复道,“皇嫂?”
那,那个人,不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