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去问皇上那边儿,传话来说今儿怕是要晚了,晚膳不用等他吃了……
谁要等他吃晚饭?
就是想让他去慈安宫当炮灰而已……
卓夕纠结着,最终还是重新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硬着头皮坐上软轿前往慈安宫去了。
到了慈安宫,太后刚刚午睡初起,正侧着耳朵听苏嬷嬷给她讲最近京里的戏班子。
卓夕向太后行了大礼。
太后却一个眼神也没有递过来,让苏嬷嬷继续讲。
卓夕向身后的春晚使眼色,春晚立刻送了一个锦盒上来。
苏嬷嬷刚好讲到断处,便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
卓夕急忙狗腿地向前跪行两步,“母后,这是紫和郡海边出产的南海珍珠,大颗的您可让要串成珠串儿玩儿,小颗的可以研磨成粉面敷或口服都好……”
太后却仍是一眼也没看。
苏嬷嬷看着杵在眼前的锦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尴尬地看着太后娘娘。
太后也看着她,“小苏儿,你刚刚说到云福社?他们的拿手好戏有哪些?”
苏嬷嬷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卓夕一眼,磕磕巴巴地说,“听说有《目下看花记》《辕门射戟》、《王郎探母》、《当锏卖马》……”
她还没有说完,太后便冷冷地接道,“改日要请他们来唱唱这《王郎探母》,看看这世间的母子情怀能不能入我们这些深宫女人的眼!免得有人郎心如铁隔三差五就把儿子抛下,自己想怎么逍遥怎么逍遥……”
她真的是比窦娥还冤啊……
卓夕大汗涔涔,不知道怎么接口。
春晚捧着锦盒比她还急。
自己主子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救了多少百姓她都是看在眼里的,真心没有“逍遥”过……呃,在途中的日子不算……
可是主子们说话,哪儿有她插嘴的份儿……
何况太后娘娘是对着苏嬷嬷说的,压根儿就没有理会她主子,更别提她一个做奴婢的存在了……
苏嬷嬷倒也机灵,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笑道,“太后娘娘,眼下不就是一出儿媳探母么?您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卓夕一乐,想起了后世曾经为了接近一位迷上京剧的高官,特意学的一段唱词,想了想倒也顺手拈来,身子矮了矮变为跪姿,掩袖便唱道,“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被困在沙滩。想当年苍翠山上一场血战,只杀得血成河尸骨堆山;如今身在紫和郡疫病一场,百姓染病凄苦怎置之不理;封锁医馆与上天抢命来,紫和山中寻灵药救病患;我有心回京去见母一面,怎奈我身在番远隔天边。思老母不由人肝肠痛断,想老娘不由人泪洒在胸前。眼睁睁高堂母难得见,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
长长的一段,足足唱了三五分钟,那唱腔叫一个凄苦无依,唱到后面,她自己都禁不住落下泪来。
太后听得早就泪水涟涟,与苏嬷嬷两人抱头痛哭。
春晚抱紧了手中锦盒,目瞪口呆的同时怎么觉得自己脸颊湿湿双眼朦胧?
卓夕最后一句唱词拉得很长很长,最后一个尾音收住才觉得脸颊湿湿痒痒的,用手一摸才发现有清泪挂在脸上。
心里有匹草泥马奔驰而过。这特么太高雅艺术了,不过借段唱词来改编演绎一下,怎么把自己都震惊哭了?
春晚忍不住也“扑通”一下跪下来,哭着火上浇油,“太后娘娘,皇后她真的很辛苦,如今又身怀有孕,经不得这样大悲大喜……”
卓夕还没来得及捂住她的嘴,就这样一颗地雷轰然炸开。
太后也是一脸懵然,前一刻还痛哭流涕,后一刻就被狂喜震惊。她扑过来,抱着她“儿啊儿啊”地一通叫,不知是哭还是笑,情绪万分激动,好半天才劝住了。拉了她赶紧坐到上座上,先是紧张地问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疫情寻药又是千里奔波的,你到底能有个安分的日子吗?什么时候怀上的?多久了?震坏了我的小公主怎么办?”
卓夕的脑袋有些跟不上,怎么几句话就从指责过渡到了生女儿?
苏嬷嬷赶紧端来一杯参茶,喜笑颜开地说,“皇后娘娘,这是新泡的参茶,您看可用得?太后娘娘,刚才皇后娘娘跪了那么久,又费了老大一副力气唱那一出,也得让她歇歇不是?”
太后急忙点头,“你先喝两口水,缓一缓。”她又转头朝苏嬷嬷说,“赶紧的,去偏殿看看大皇子午睡醒了没有?”
苏嬷嬷立刻应声而去。
卓夕端着参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才缓了一口气说道,“母后别急。我这还没确诊呢。就是前两日有些心烦,只是疑心罢了,还摸不出脉象呢。您别听春晚瞎嚷嚷,若只是途中头晕犯浑,那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太后看一眼春晚。
春晚又跪下磕头,“奴婢,奴婢也是心急了,娘娘恕罪。”
太后摆了摆手,让她起来,“母后又不是外人,这样天大的喜事,怎能不告知哀家一声?”
卓夕抱着她的一只手臂,“母后,就是怕您白白高兴一场,才想等到确诊了后才告知您的。不信您让御医过来瞧瞧……现在还什么都摸不出来呢……”
太后拍拍她的手,“罢了,你自己就是个大夫,有什么状况心里清楚,只是无论好坏都不得瞒着哀家!”
卓夕乖巧地点点头。
太后又双目通红地说,“你这丫头,怎么一句玩笑都听不得,偏生又一通好唱腔,唱得哀家的眼泪止都止不住。这又是哪里来的一出戏,听着就不是凡品。”
卓夕撒娇地说,“母后,这是我在紫和郡时听来的一段唱腔,刚刚听苏嬷嬷提起了,这才借花献佛。我在南边,真的很想念您和小煜儿……”
太后肃了肃脸色说道,“你刚刚唱,在紫和郡遇到了疫病,可是真的?”
卓夕轻描淡写地说,“嗯,比之前我们在京都城里发现的手足口病稍稍严重些。不过我们幸好及时在紫和山中发现了灵药,这才把疫病消灭了。母后您说,我厉不厉害厉不厉害?”
太后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傻丫头,母后知道你厉害,但你现在贵为一国之母,还肩负着绵延子嗣的重任,再不可为这样的事情以身犯险了,知道么?”
卓夕调皮地笑道,“知道啦!”
太后紧紧握着她的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这时苏嬷嬷带着吴妈妈抱着小煜儿进来了。
小煜儿一见熟悉的祖奶奶旁边坐着一个熟悉的人,扒拉着就要下地奔过来。
卓夕早迎了上去,一把抱着他,狠狠地亲了好几口才放开。太过热情,小煜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亲得晕头转向,嘴一瘪就差点要哭出来。
卓夕忙把他按在怀里轻轻哄着,才把他哄得笑了出来。
吴妈妈朝两位主子见礼。
卓夕抱着小煜儿坐在她和太后中间,朝吴妈妈笑道,“妈妈最近辛苦了。小煜儿晚上可有闹腾?”
“大皇子乖巧得很,一觉可以从戊时一直睡到丑时正,乳娘再喂一次,他就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了。”
卓夕满意地点点头,自己基本六个月后就给他断了奶,新寻的乳娘,一日也不过吃四餐而已,已经开始慢慢添加辅食了。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小煜儿的生活起居,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卓夕知道皇上那边晚膳已有安排,也并不客气,就在太后这里陪着用了晚膳,才带着小煜儿回到了宁安宫。
到了宁安宫,才发现余孟带着余夫人已经在宫里等候多时了。
她这才想起来,昨天傍晚在京郊附近,偶然巧遇余孟和余夫人出游。
当时璟沅刚从长时间的昏迷中醒过来。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解手。可想而知,他那样傲娇的人怎么可能在马车上解决?所以他强行撑着病体,在五河和无言的帮助下,去了小树林。没想到就是那样偏僻的小树林,出来的时候居然就撞上了余孟和余夫人。余孟的解释是,他们带着小白出来散心的时候,不小心让小白钻进了小树林中,他们寻了许久,才把它找到。
好在他们不是外人,但是当下的情况需要保密。而且那余夫人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卓夕,一副想要与她长时间呆在一起的模样。卓夕也没有多想,就带着两人回宫了,安置在隔壁的宫院内。
她走进宁安宫正殿,余夫人和余孟朝她行了礼后,卓夕轻声问他们,“用过晚膳了吗?”
余孟回答,“用过了,多谢姐姐关心。”
余夫人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卓夕。
吴妈妈抱着小煜儿走进来。
余夫人的眼神就贪婪地转向吴妈妈手中抱着的小煜儿。
余孟见了不由得心下焦急,悄悄用手扯了扯余夫人手的袖子。
他都知道了余夫人的身世,心里对这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婶婶十分同情,也愿意好好照顾她。所以才故意制造了他们与皇后娘娘的偶遇,想办法让她带他们两个进宫,希望婶婶能与姐姐多多相处。他也知道了姐姐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一声姐姐喊起来,那真是发自肺腑的称呼。
卓夕心下明白,给面前的两个人赐了座,才让小煜儿在自己身后的大椅上爬来爬去,又让吴妈妈回去先洗漱了后再来带小煜儿去洗漱。
吴妈妈行了礼后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