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夫人呆呆地坐下手,慢慢回过神来,眼睛也不敢抬,小声地说,“老身,在,在上香坊的屋子里住着也是闲着,就做了几件小衣服……可是出来得急,不晓得会遇上娘娘……没有……”
卓夕毫不在意的摇摇头,“宫里人多,还能缺了那几件小衣服不成?你就别瞎操心了,小心伤了眼睛。”
她不过随口一说,却见眼前的老妇人眼眶好像红了红,头低得更低了。
她喃喃的说,“谢谢娘娘关心。”
想了半晌,她才开始在袖子里掏啊掏,掏了许久,才掏出了一个扁扁的东西递了过来,颤巍巍地说,“老身,没、没有什么好的见面礼给大皇子,这个,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卓夕一个眼色,春晚就把东西接了过来,递到了她跟前。
卓夕眼色眯了眯,这是一个玉佩,橙黄橙黄的,看起来像黄龙玉,雕成了莲花模样。
前面刚说没有准备,此刻却就能掏出一个玉佩,说明这个东西,怕是一个重要的物件,她随时随地随身携带着。
她不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春晚收起来。
余夫人不由得着急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卓夕。
卓夕也不知怎么的福至心灵,扭头吩咐了一句春晚,“仔细把它收好了。”
春晚慎重地应是。
余夫人这才看着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忐忑不安地,问,“娘娘,大皇子十分机灵可爱,老身能不能……是否有幸能摸摸他??”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我们刚刚在住处已经洗漱过了。”
余孟听着鼻子有些发酸。
卓夕想了想点点头,示意她上来。
余夫人有些激动,抬手拭了拭眼角,才慢慢抬步往前走,终于跪在大椅子面前,把手再放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才轻轻的伸出手去,握住了小煜儿的小白嫩手。
小煜儿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很陌生,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她握着自己的手,一点都不讨厌。他圆溜溜的黑眼睛,眨巴眨巴,疑惑的看向娘亲。卓夕却没有解释,只是微笑的看着他们的互动。
余夫人的眼泪就这样流下来。
上天还是待她不薄的。她十五岁嫁给昌王子,本以为可以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没想到遭遇惊天巨变,十七岁就开始跟着他东奔西逃。十九岁生下一个女儿,却不得不把它丢弃。二十二岁开始守寡,可是为了生存,迫不得已与太子搅和在了一起。原以为这一生就这样没了指望。谁知道在有生之年,她不仅见到了亲生女儿,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再也不用东逃西窜,居然还亲手触摸到了自己的外孙。女人的一生,何其短暂,盼的是什么?不就盼一个安稳生活,儿孙满堂吗??
瞧这个样子,女儿虽然不能认,但也不会阻止她进宫经常探视吧?
卓夕也没有说话。
余夫人静静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后,尴尬地收回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含着泪笑说,“是老身逾矩了。老身会日日替皇后娘娘和大皇子诵经祈福的。”
卓夕点了点头,摆摆手让他们跪安了。
还记挂着紫辰殿那边……她实在心累,没心情陪他们……
晚上,把小煜儿哄睡了之后,卓夕自己也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准备入眠了。
璟沅也还没有回来,派人去问了,说是事情太多,要晚些歇下。
她抚着腹部,有些白日里没有散发出来的怒意渐渐弥漫开来。
虽然还没有确诊,但她自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讲真,这个孩子来得还是太快了。
小煜儿才不满一周。若是个女儿还好,可若是个儿子,帝王家的皇子,年龄过于接近并不是好事。
太后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情不自禁流露出希望它是个女儿的想法。
但她的怒却不是来自这个宝贝。
是来自璟沅,大凉的皇帝,她的丈夫。
想起前夜他胸前的血洞,近十二个小时的昏迷,为了瞒住太后回宫第一时间一头扎进紫辰殿御书房,至今已经将近亥时末了还没有回房歇息。
他这是要作什么死?!
怒意一翻就滚滚而起,她的胸腔灼灼燃烧,突然一股刺痛传来,心里头无端地就慌张起来。她再也按捺不住,坐起身来,低声唤来花焉。
花焉一个闪身出现在她的床榻前。
“你查到了吗?”卓夕冷冷的声音响起。
花焉苦笑,皇后娘娘这是逼她站队,她能不站么?她可以有其他选择么?
卓夕见她犹豫,再次开口,“本宫知道,只要你愿意,你自然能知道当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过去,本宫只是不愿做个睁眼瞎。你说也好,不说也罢,本宫自有其他方法可以知道。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可是若是因此耽搁而导致皇上的身体有什么损伤,你担当得起吗?”
花焉一震,艰难地开口说道,“那天晚上是,五河大监收到了一张字条……”
话音未落,殿前响起嘈杂脚步声。
卓夕一愣,门已经被急速推开。
春晚煞白着一张小脸,见花焉在场,愣怔了一下。
“无妨,何事这样慌张?”卓夕已经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春晚磕磕巴巴的说,“不、不好了,皇上昏厥过去了!已经进了宁安宫,正在被移送进寝殿的路上。”
卓夕大步走出去,喝道,“快请吴妈妈来照顾好大皇子!”
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迎出去了,一面吩咐人烧热水,一面又吩咐紧闭宁安宫门,一丝消息也不许透露出去。
很快就见一群太监静悄悄地抬着一个身影进来。
卓夕二话不说,让他们把人安置在自己的大床上。小煜儿已经被吴妈妈抱到偏殿去歇息了。
床上的人面颊通红、触手高热,一看就知道是术后护理不周导致的感染。
他们刚刚从疫区回来,马上就有人病倒了,难免不会引起外界的猜测。何况这个病的人还是一国之君,一旦消息走露,难免引起一些恐慌性的猜疑。
这也是璟沅一回来就要在御书房召见内阁六大臣的主要原因。他要露面,而且还要完完整整、安安好好地露面。谁知道,堆积的事务太多。内阁大臣们一旦一打开了汇报的闸口,就关也关不上……还拖到了这么晚。想来璟沅一定是强撑着病体,最后才坚持不住,昏厥了过去。
卓夕花了好大力气,才平息下心中的怒意,替璟沅把了把脉,发现他果然是术后感染。开了药方让人悄悄去抓药,又替他把伤口上的纱布拆开,更换了新的外伤用药,重新包扎伤口。
一通忙完后,璟沅仍是紧闭双目一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卓夕让人去悄悄唤了吴太医过来,准备看看能否用针灸。
一屁股坐下来休息的时候,越想越是心头火大,把五河喊进来。
五河战战競競地过来行礼,想必是知道今儿自己是不能善了了,直接就跪在地上不起身。
卓夕丝毫没有掩饰自己面上的怒火,冲着他就一通问:“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告诉本宫你不知,字条是你接的吧?!上面写的什么?谁约的皇上?为什么皇上竟然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赴约?”
五河被一系列问题炮轰得头皮发麻,皇后娘娘知道有字条的存在?谁告诉她的?她还知道了什么?皇上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说,他要是不说,娘娘能饶过他?
卓夕见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扶了扶额,心里的怒意更盛,却又知道如果他们打定主意不说,自己就是严刑拷打,他们也不会说的。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讲道理摆事实,“五河,你也看到了。目前我们还面临着不知道来自何处的敌人的袭击。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阴谋诡计,就有阳策明划。眼下皇上昏迷不醒,本宫的能力你也知道。你告诉本宫,本宫有足够的头脑判断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若是本宫被蒙在鼓里,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只会让我们的处境越来越被动。你确定一定要到最后的关头才不得不说?我们为什么不先未雨畴谋?如果再发生什么突发事件谁能作主?靠你那个昏迷不醒不能自救的主子吗?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考虑清楚,要不要说。”
五河脑袋上的汗瀑布似地流下来。
他的脑子里也是天人交战。
从前晚皇上受了重伤回来开始,他就一直处于焦虑之中。昏迷到昨天才醒来,今天又火急火燎赶回皇宫。还没休息就一头扎进御书房与内阁大臣商议政事。直到主子昏厥过去,他的一颗心就像在水里火里上上下下煎熬。
说还是不说,现在是个大问题。
卓夕缓缓抬起手,手臂伸了伸,露出藏在宽大袖子里的五指,双手交握,摩挲着拇指上一个硕大的黑玉扳指。
五河一见,眼睛就直了,立刻毫不犹豫地说,“禀皇后娘娘,事情是这样的……前天,我们到达安北县的时候……”
卓夕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早晨自己的心情十分好,因为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要到京都了,可以看到小煜儿了,想想就很开心。
连带着感觉其他人也都心情愉悦。
一路上舟车劳顿,卓夕一直觉得头晕恶心想吐,一到县城就必定要去酒楼好好吃上一顿热菜热饭热汤。到了安北县也不例外,一群人找了县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吃饭。
吃着吃着的时候,卓夕总觉得桌上的菜没有一个不油腻,才吃两口,突然就不可遏制地转身呕吐了起来。春晚等几人紧张兮兮地从隔壁包房冲过来伺候。
璟沅黑眸深深地看了她两眼,突然抓起她的手腕,疑似把脉。在春晚他们收拾房中污秽的时候,璟沅满面春风地贴着她耳边说了一句,“看来我们又要当爹娘了。”卓夕一惊,这段时间忙着治病救人,自己的月信来了没有压根就没有注意。她把食指和中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买号了半天,也没有号出个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