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间恍然大悟,正是因为陶宗正主管皇家事务,所以当晚一定是提前得知第二日他们一行人要到达宫中,才推断出他们的回宫路线和时间,泄露给了明远。
陶夫人却以为她问的是陶智为何要出卖皇家,惭愧的说道,“民妇被贬为庶民之后嫁入陶家,陶智无时无刻不在明嘲暗讽是民妇毁了他的前程,坏了陶家家风,怕是一直怀恨在心,所以……”
卓夕无语。
白云书愤怒地说道,“本朝驸马按规矩不得入朝为官。下官早就听闻先帝仁厚,不忍让璟溶长公主贬为庶民后过着苦日子,才让陶驸马在新婚的那一年进了宗正监任上大夫。眼下才不过短短五年,他就一路升迁到了中正之职,岂料他竟不知感恩,还,还恩将仇报!”
卓夕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神色凌厉地说道,“将此物交于皇上,请他严加处理。”
春晚接了书信,领命而去。
陶夫人璟溶抬起头惊惶地说,“还请娘娘先赐民妇一道和离书。”
按律陶智勾结前朝余孽,欲加害皇室,是要株连九族的,陶夫人提前把自己摘出来,倒也情有可原。
卓夕这才想起前面她提的要求,前后想了想又震惊了,问,“你检举揭发你的夫君,就是为了本宫给你一道和离书?”若单单是为了和离,何必要搞得夫家家破人亡?何况现在官府处理离婚案件不是容易多了?何必要千辛万苦求到宫里来?
璟溶悲痛的脸上满是决绝,“民妇向京都府衙审请和离,可是不知陶智向京都府衙施加了什么压力,一直不受理民妇的申请……”
卓夕看着她那张堪比三十朝上妇人的脸庞,习惯性的问道,“夫人在陶家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本宫若是能替你做主的话……”
璟溶羞愤地扭过头,“民妇与陶家已是不死不休!就是可怜了民妇的儿女,娘娘仁厚,请娘娘广施恩典,让民妇带着儿子女儿与陶智和离。民妇不敢妄求他们是皇家血脉,但请娘娘看在他们也曾进宫孝顺过先帝的份儿上,救他们一命……求您了。”她咚咚地磕起头来。
卓夕这才明白,和离是为了把儿子女儿从陶家解救出来。
春暖见皇后娘娘一直不明白这个陶智和陶夫人之间的恩怨,急得狂朝她打手势。
卓夕看春暖朝她递的手势,突然想起,难道这个陶智就是前面她们在八卦时提到的在正月十六那日被阉割的那个陶智?
不会吧?
卓夕从有了小煜儿之后,就觉得自己母爱泛滥,最是见不得儿童和父母生离死别。她在震惊之余,一颗心变得很柔软,问道,“陶夫人有了儿子和女儿?他们分别多大了?”
“女儿四岁,儿子两岁半。”璟溶答道。
“他们还这么小,你和离了之后,何以为生?”卓夕又问。
璟溶毫不犹豫的回答,“民妇自小略读了些书,也尚懂些琴棋书画,民妇听闻纪大人所主持的女子学院正在招募女夫子,民妇想去试试。”
卓夕点头答道,“如此甚好。”怎么说也是宫里教出来的公主,自然有一番见识。看来都安排好后路了。
璟溶脸上现出喜悦的神色,“娘娘这是答应了?”
卓夕又脑补了一下她手起刀落的场景,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她沉吟片刻,问,“若是让你大归,你可愿意?”
“什,什么?”璟溶呆愣住,干涸的双目居然又开始流出眼泪来。
不仅能带着儿女和离,还能大归?
大归,是她多少年来想都不敢想的啊!
她被贬为庶民后,以为嫁入陶家,能寻到自己的归宿。婚前陶家是很干净的。婚后三年,也儿女双全,以为后半辈子就有了依靠。谁知慢慢地陶智一个接一个地纳了妾室。纵使陶智对她冷嘲热讽,纵使陶智纵容他成群的姬妾争风吃醋他乐在其中,纵使她生了儿子后的两次流产无不与这些姬妾有关,纵使陶智百般阻扰她向官府提出和离……她也忍了。谁能想到,那群野心日益庞大的姬妾竟然将魔手伸向了儿子。她怎么还能忍?
杀人她不敢,可是在姬妾争风吃醋的混乱中坏了他的命根子,看他还拿什么来宠姬妾们?姬妾们没了生儿育女的希望,陶智还能对儿子处于危险境地而坐视不理吗?
谁知道陶智受伤之后,更变本加厉的折磨她,把她关在后院不让她见到儿子女儿。她好不容易从柴房里逃了出来,躲进了陶智的书房,才发现了陶智与前朝宇族之人勾结暗害皇上和皇后的证据。她才找了乳娘带上了先帝留给她救命用的玉牌,想尽办法去宫里通风报信。后来得知皇上和皇后娘娘安然无恙的回宫了,她才松一口气。今日才瞅准了机会买通了看门的婆子,才悄悄进了宫。所以她拼死都要见到皇后娘娘,这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哪怕付出性命,她也要求得皇后娘娘,保住他的一双儿女。
谁知道皇后娘娘不仅答应给她和离书、保下她的儿女,还能让她带着儿女大归?
多么大的一份荣耀啊!
不仅是自己的,还是儿子和女儿的。他们的前程,他们的归宿,都有机会走向更好的结局。
她那颗干涸的心,又像慢慢注入了一汪春水,渐渐的活泛了起来,她流着泪向皇后娘娘磕头,“民妇,民妇哪里有不愿意的?民妇谢过皇后娘娘,谢过皇后娘娘……”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满心里只有感激。
“不过,此事本宫还得问过母后。你若是愿意的话,下去洗漱一番随本宫去见母后吧。”卓夕端起了茶。
春暖和白云书在一旁也微微湿了眼眶,见皇后娘娘端了茶,便起身扶起了璟溶,带她下去洗漱了。
璟溶在春早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换上了皇后娘娘命人拿来的一套新衣,坐在铜镜面前让春早替她上妆的时候,心里的震撼与激动,才慢慢平复下来。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被贬为庶民后,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不曾想竟然有这么大的造化……皇后娘娘居然在她面前称太后为母后,是不是意味着,皇后娘娘也把自己当做亲人看待了??
不过,太后娘娘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还是晴夫人,自己与他并没有什么交情……
她带着这样的忐忑不安去向皇后娘娘见了礼以后,跟着皇后娘娘的鸾驾,一起往慈安宫方向去。
在踏入慈安宫大门的前一刻,她终于忐忑地问,“皇后娘娘,太后她老人家,身体可安好?”
卓夕笑笑,“不用怕,母后她老人家最见不得亲人受苦受难了,你只要实话实说,便好。”
再一次听到卓夕“母后”的称呼,璟溶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踏入,慈安宫的时候,太后正赏着恒儿从后花园里摘来的几株梅花。见卓夕进来,连忙朝她招手,“夕儿丫头你看,这几株梅花开的可好?今年居然有绿梅开出来了,往年都不曾见到呢。”
卓夕朝她见礼后笑道,“母后您不是又在琢磨着怎么把这绿梅变成花茶吧?”
太后“呸”了一声,“难道哀家在你眼中,就是那种只知道吃的人?”
卓夕笑道,“梅花茶有解暑生津、开胃散郁、解毒生肌、顺气止咳的功效,倒是适合在暑热的时候喝。不过,若是将梅花加入白粥中熬煮,能舒肝理气、健脾开胃、醒脑明目,又有一股特别的清香在其中,母后您确定不想尝一尝?”
太后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朝旁边站着的恒儿说道,“快去快去,按照皇后娘娘说的,熬一碗粥来,给哀家尝尝。”
恒儿非常有眼色的跑过来,向皇后娘娘请教,“皇后娘娘,梅花可是取最外面的花瓣儿?需用量多少?”
“无需太多,一两米,五朵梅花即可。”
恒儿欢天喜地下去了,又见皇后娘娘身边站着一个人,瞧着衣裳倒是华贵,可是又无头饰,看不出品阶,但也很有礼貌地朝她福了福身才出去。
太后娘娘回到了座位上,卓夕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太后娘娘这时候才发现,皇后身边站着一个人。
她看着觉得很是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卓夕朝璟溶示意了一下
璟溶缓缓走到太后面前,扑通一声跪到了太后面前,正要开口。
太后娘娘一个手势,阻止了她,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犹豫地问,“你是溶姐儿?”
璟溶果真眼泪哗的一下流出来,朝她不停磕着头说,“太后娘娘,我是璟溶,我是璟溶啊!”
太后娘娘有些束手无策,“溶姐儿你怎么……哀家记得,你比皇上还小三岁……你怎么……”
这姑娘看来是贬为庶民之后受了不少苦,可是说到底她是丈夫的庶女,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自己虽然如今贵为太后,但是却享的是儿子给的尊荣,也称不上是嫡母,她见到自己,怎么这样激动?
于是她说,“哀家记得,你是嫁给了陶家吧?先帝怕你嫁过去后吃苦,特意让陶驸马进了宗正监……你,你当年是生了个大姑娘是吧?哀家还记得先帝想瞧瞧,还特意让乳娘把她抱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