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夕回到侯府,果然走的是侧门。
周年管家一早就候在侧门口,见卓夕下得车来就连忙迎上来,一路引至她住的听水轩。对于一个把自己定位为侯爷的私人管家的人来说,拥有这么大一个私人住宅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以为可能自己住的就像在护陵山庄那个小清院一样,小两室户,连个转身的厅都没有。听水轩却是整一个五室三厅,品字型排列,中间还有一个空院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听水轩顾名思义,正建在一片小湖的边上。那个小湖也不像是人工的,绿水静流,几乎看不到什么水流,也就听不到水流之声。她还真的认真听了听,好像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怎么样。卓夕很纠结地看着靠窗的床,自己的睡眠如此之差,如果整夜都能听到流水声,她还睡不睡了?最可恶的就是听水轩这个名字,明明听不到声音,却偏要叫“听水轩”,这不是给人强烈的心理暗示么?
襄蓝倒是很喜欢这个环境,她把自己安置在主卧东面的厢房,把西厢房留给了去孟。自从她知道去孟照顾的小白是一条白蛇以后,她就完全无视小男孩可怜的眼神,离他远远的。
安顿好后,周年又领来合府众奴隶管事来见卓夕,一副俨然拜见未来女主人的阵势,把卓夕吓了一跳。她见吴妈妈王妈妈赫然站在队伍前列,在周年介绍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又吓了一跳。原来吴王两位是打小伺候璟沅的奶娘,虽是主仆,感情胜过母子。所以她们二位才会不顾年老体迈亲自到护陵山庄陪同璟沅一道生活。
她大致了解了一下众人的分工后,就留下吴王二位妈妈叙叙旧,这才得知她们二位在最初那天按计划离开了。“老奴是眼瞅着侯爷的车马往前走的,老奴乘坐的牛车也才赶了上去。不知怎地,侯爷却居然一匹快马又折了回去。老奴们也是事后才得知,原来那几日居然是如此凶险,好在有姑娘在,让侯爷化险为夷。”吴妈妈抹了一把眼泪,卓夕才惊觉她那眼神好似看着儿媳妇的眼神,她一惊,赶紧把一旁的襄蓝拖过来,“吴妈妈快别哭了,没的让这个小蹄子跟着笑话。这是襄蓝,我昨日刚买的贴身丫环。”
果然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了,“昨日刚买的,怎么就能贴身伺候呢?不行不行,老奴眼下正有空闲,帮你□□一番。”
卓夕求之不得,看一眼站在一旁无甚表情的王妈妈,俯身道,“那就有劳二位妈妈了。襄蓝初来乍到,诸事还没有头绪,求二位妈妈教她。”
襄蓝瞪大眼看她,侯府里的这些事不是应该教给小姐这个宜侍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还完全没有明白过来自己怎么就代替小姐去受教了,就被吴王两位妈妈一边挟一个裹走了。
卓夕微笑着朝襄蓝远去的身影挥了挥手,呼出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子然哈哈地笑着进来,显然是看到了。
卓夕斜睨他一眼,“怎么,才刚报道,还没正式上班,领导就来视察了?”
子然摸摸脑袋,“什么领导?什么视察?”
卓夕趴在桌子上,没好气地道,“领导就是上司,子然大人是来给我分配任务了吗?”
子然赶忙摆摆手说,“你的上司可不是我,是爷。爷让我过来看看,你这边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卓夕闻言精神一振,坐起身来,兴奋地问,“如果有,你们都能提供么?”自从她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年代后,无时无刻不希望能有个万能的神跳出来问,你有什么需要的么?
子然傲然说,“侯府虽然比不上王宫富甲天下,但还少有东西是侯府寻不到的。姑娘说吧。”
“我要一台笔记本电脑、一部最新的皮果手机及其充电器、最好还有一个平板。那个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要有烤箱、电冰箱、电压力锅、洗碗机以及空气炸锅。卫生间要有抽水马桶和热水器,双缸按摩沐浴房。房间里电视机可以没有,但是空调一定要装。这些都是平常的东西,其他的你就看着办吧。”她说完,满怀希望地看着这个万能的神。
子然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勇敢地无视空气中传过来的那轻微的笑声,非常诚恳地问道,“姑娘,你说的这些平常的东西都是什么?什么电、什么机,为何子然一个也听不懂?”
咣当,万能的神的形象瞬间破碎。她嘴角抽了抽,又趴回桌上,也趴回了现实,她无力地挥了挥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这些东西在二十一世纪虽平常,在这不知哪个年代的古代,可就完全是天方夜谭了。
“那姑娘,这些东西如何制作?姑娘可否画出图纸来,子然定竭尽全力为姑娘制作出来。”自从他学会了那些锻剑锻刀技术,就觉得非常自信,总觉得很多东西都可以制作出来。
卓夕呵呵了,“这些东西即使制作出来,也没法用。”没有电的世界,什么都用不了。
子然讪讪笑,“姑娘高智,敢问这些东西……”
卓夕闭了闭眼,坐起来,打断他的追根问底,“子然,暂时我没什么需要的,但是如果有不需要的,你是否可以替我搬走?”
子然瞬间又高兴起来,“如果有姑娘不需要的,自然可以搬走不让它在这碍您的眼。”
卓夕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指着外面的湖说,“它。”
“什么?!”子然瞪大眼睛。
“把这个湖搬走。”卓夕重复一遍。
空气中又传来一个轻笑声。子然恼了,对着空气气急败坏地说,“间容,这件事交给你了。”他随后匆匆说了句“爷请您明日上值,姑娘好好休息”,就走了。间容在空气中翻了无数白眼,开玩笑,这处是侯爷察看了一整夜的侯府地形图才挑选出来的,千挑万选的容易么?若是把湖水抽干了,侯爷的心血不是白费了?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卓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白日襄蓝被拉去岗前培训,她只好自己带着去孟把已经打扫干净的屋子又里里外外亲手打扫了一遍,这是她每到一处新的地方的习惯。一方面是让自己放心不要有什么卫生死角和安全死角,另一方面让自己劳累一点争取晚上睡个好觉。可是自从进入了这听水轩,白天虽然听不到水声,但她总疑心自己晚上一定能听到水声,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于是果然,她躺在床上数了第十八个九百九十九只羊的时候,终于绝望地起身来,彻底打开窗户,闭上眼睛,就感觉那安静的湖底有千百只羊在戏水。她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水声究竟是真的还是幻觉,但她知道这大部分是心理作用在闹腾,她就是该死地控制不了自己的睡眠。
不一会,襄蓝来敲门,可能是听到了她起身打开窗户的声音,“姑娘,您是要喝水么?”
“不用。你去睡吧。”
襄蓝回去了。
不一会又过来敲门,显然是听到她用头撞击窗棂的声音,“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我赏月呢。”卓夕抚着头上的大包看着天上巨大的月亮欲哭无泪。
襄蓝第三次来敲门的时候,卓夕怒了,吼到,“进来陪我睡觉!”管它是男是女,测试一下有效没效就行了。
于是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委屈地脱下外裳一言不发躺到了床上。
卓夕百感愁肠地望了望天边的月,关上窗户,把那不存在的声音隔绝在外面,又躺回了床上。一上了床,立刻就觉不对劲。床上的呼吸声分明是一个粗重的男子,哪里是什么襄蓝。她条件性地就要出手,床上那人伸手一挡,卓夕就停住了攻势。
黑暗中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不动手了?”
卓夕放下手臂,撇撇嘴,“打又打不过你,动手也没意思。”
璟沅笑了一声,“睡不着么?本侯来侍寝,你怎么还不高兴?”
“被一个堂堂侯爷半夜三更独闯闺房,您觉得我该高兴?”
“莫不是你刚刚命令本侯进来陪你睡觉的?”
“我以为是襄蓝在外面。”想起这个卓夕就呕血。
“自古男女同眠乃人间正道。你一个女子怎能和女子一同睡觉?毁了自己不要紧,毁了襄蓝可是罪过啊。”璟沅心情非常的舒畅。不枉他特意挑选了这样一间屋子,就为了毁她的睡眠,果然有奇效啊。
卓夕也懒得和他斗嘴,困意已经非常浓重地铺天盖地而来,她丝毫不想因为外在的因素让自己失去这种困意,她也不想去思考为何这个人在身边就能完全放松身体让困意席卷,直接就坠入了黑暗。
这一觉卓夕直接就睡到了天亮,她醒来的时候自己正与璟沅四肢缠绕,虽然睡衣什么的都还齐整地穿在身上,但她严重怀疑自己昨晚已经完全被上下其手吃尽了豆腐。她四肢并用踹开这个人,大声喊着“襄蓝救命啊。”
外面候着的襄蓝丢开铜盆就推门闯进来,却只看到窗户边上一道白色的衣角闪过。她焦急地扑到卓夕床前,“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卓夕抱着被子笑得肚子疼,“没事没事,那就是一只猫。”她吸一口气停住笑,“把水端上来吧,我要洗脸。”
襄蓝狐疑地说,“奴婢明明看到一个人影。”
“嘘!”卓夕把手指竖在唇边,“胡说,你看到的就是一只猫。”
襄蓝明白过来,“是奴婢眼花了,确实是一只猫。奴婢这就去重新把水打上。”她说着就出去了。
果然是个上道的。卓夕抱着被子又笑了一会,睡足精神的感觉真好啊!多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可是她笑了一会又发愁了,难道以后都要靠他在身边才能睡得着?偶尔一天两天的还没什么,如果是一辈子?这想想都太恐怖了!不行,她一定要争取搬家!侯府这么大,她搬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还不行吗?
吃过早饭,卓夕重新写了一份七日食谱交给襄蓝,经过一段时间的突击培训,基本上普通的字体都会写了,何况璟沅还给了她一本医书当字典。不料襄蓝很快就拿着食谱回来说这上面有三成的食材无人知晓。此前在护陵山庄缺少食材,她特意是按着山庄内有的食材让舒月写下的食谱。到了这里,她就不客气了,什么贵写什么,什么好写什么。尤其是想着子然那朝着天的鼻孔,下手就更狠了。就算府里没有,也能采买到吧?襄蓝指着绢帛上的“冬虫夏草、天山雪莲、灵芝、人参、燕窝”等摇头说不知是何物,这个时代还没有发现这些高级补品的药用价值?卓夕扶额,怪不得山庄内库房里的食材那么贫瘠,不是府内和山庄的区别,而是市场上就这么几个食材。而且这些珍贵的保健品缺少也就罢了,为何连平菇、海带都不知道是何物?
卓夕只好让襄蓝到后厨把所有食材记录下来,回来再说。襄蓝答应着去了。虽说他们有可能还是不会采用自己的食谱,但职责所在,功课还是要做的。
卓夕到了璟沅住处临岳阁上值的时候,看着牌匾上的字有点想笑,明明就只背靠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假山,还做工极其粗糙,简直就是一堆碎石乱七八糟堆叠而成,也好意思称为“岳”?不要毁了这个字的意境好吗?
她进了院门发现两边厨房茶室棋牌室一应俱全,而且一看就知道这几个地方就是她日后的主要办公场所,想到此处不禁有些悲从中来。果然子然见她自觉地先往茶室去了,伸出大拇指屁颠屁颠儿向主子报告去了。
上值么?不就是沏沏茶、煮煮小点心,偶尔伺候伺候笔墨,出行时安排车马等等,总而言之就是外出居家的小秘书。她看着此前自己带着舒月制作的茉莉花茶,冲出了一股香甜的味道,舒心地深吸一口气。子然从后面端上来一套白玉雕出的茶具。卓夕赞赏地拿起一个来,对着太阳照了照,玉杯透出柔和的光线来。她将茶具煮了一遍,才倒入新冲的茉莉花茶。晶莹的玉杯衬着浅黄色的茶水,她看着就很想轻尝一口,想到子然就在旁边,还是算了。没想到子然开口了,“爷说这套杯具姑娘若是喜欢,就送给您了。上茶的话,随便给爷一个铜杯就好。”
卓夕立刻警铃大作,义正言辞地说,“这如何使得,侯爷金枝玉叶,自然要享用最好的东西。虽说这只是一个杯具,但手感湿润,保温性好,用来饮茶最是适宜,还是留给王爷享用吧。”
璟沅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此套茶具乃是去岁由西凤国进贡而来,据说是采自西凤国雪山湖泊底下的暖玉雕刻而成,杯与壶取自同一玉体,可说是价值连城。”卓夕眼睛亮了亮。
子然连忙给璟沅见礼,告了声退就匆匆走了。
卓夕转过身来,也施了一礼,“侯爷请坐。”她示意他在面前的小石朵上坐下来,然后慢条斯理地把茶水倒入玉杯中,推到他的跟前。
“何以不用玉壶?”
“从专业角度来说,玉壶只能装清水或温酒,用来泡茶不仅无法聚温更不能吸香,且容易为热水灼伤开裂,反而损伤玉壶本身。”
“哦?那依夕儿之见,用何种壶为好?”
“紫砂为最佳,陶器次之、青瓷玉器再次之,最末为金铜。”
“何为紫砂?”
“一种用特定的泥土烧制而成的壶。紫砂壶不压茶味、不夺茶香,更不损茶的汤气,保温时长。”
“何处可寻?”
卓夕耸耸肩,他真是无时不在打探她的来历。“不知道,如果以后有遇到,奴婢自会告知于你。”
“夕儿,你不是奴籍,无需自称奴婢。你我二人可随意些,就按照你喜欢的方式说话即可。”
“是。太好了。”卓夕早就觉得绕口。
“可惜了,如此价值连城的玉壶,看来我只能弃之而不用了。”
卓夕连忙说,“我晚上睡眠不好,不能喝茶,不如就赏给我喝喝水吧。”
“睡眠不好?”
“正是。侯爷,我正好有一事相求。”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