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的时候,凤信带着小曜儿回来了。殷容并没有陪同,他正与间易在南面训练海军十分欢快。
在两位主子南游紫和郡的时候,王峰、璟木韦等四员大将已经做好了规划,磨拳擦掌。待皇上一回宫,准了他们的方案并用印后,就领着新的任命文书和帅印直奔各自的地盘开始拉大旗招人马。间易其实早就暗赴南部在皇上的助力下接手了新建的水军,得到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任命文书和印章后,就准备按娘娘建议的打造新式海军。有净空大师指点,事情十分顺利。殷容在军事学院里专门挑选了有关海战的书籍恶补了一阵,便携家带口到了南面海军,在南下的路途中与北上的帝后二人擦肩而过,故而他们并不知道皇后被劫一事。
殷容获接间易转来的暗卫专属信件,看到上面熟悉的收件人称谓,想起曾经与弟兄们浴血奋战的场景,眼眶热了热。谁知打开那信件,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请王妃速回京。
他只想骂娘。
于是他傲娇地留在了南部,让凤信带着小曜儿先回了京都城。
凤信当夜就入了宫。
她知道定是皇后师嫂出了事,否则师兄不会动用暗卫条线给殷容递信。
到了宁安宫,她替皇后诊了脉后,神色古怪。
的确就像所有太医及大夫诊治过的,皇后娘娘的脉象并无异常,但却沉睡不醒,实在令人匪疑所思。
璟沅看着她的神色,不禁涌上一股失望。
“听说上次她也是孩子才上身一个月,就昏睡了一个多月?”凤信凝眉问他。
他点头,“你的意思是,与孩子有关?”
凤信肃然,“有可能。女子一旦身怀有孕,体质自然会有所变化。也许因此昏睡不醒。不过具体原因,我得取一些她的血液,回去研究一下。”
她拿出一个小瓷瓶,小心地用匕首割了一下她的手指,滴了几滴血入瓷瓶。
她站起来,对璟沅说,“师兄莫要太过担心,若是如上次一般,最多一个月她也就醒了。”
璟沅点头,“师妹辛苦你了,这几日就在宫中住下吧。”
“不如就在这宁安宫偏殿替我安置一间屋子吧。我也好就近来看看夕儿。”她说。
璟沅吩咐春晚去办。
凤信回到宁安宫正殿上去接小曜儿。
小曜儿正与小煜儿玩得开心,两位妈妈在一旁紧张地盯着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两人打起来。余夫人亦紧张地陪在一旁。
见凤信出来,余夫人很担心地问,“王妃,娘娘的病情……?”
凤信点点头,“暂时无碍,不过原因尚待查明。”
余夫人深吸一口气,面上担忧之色显露无疑。
小曜儿已经能开口说话,见娘亲过来,小短腿跑得飞快,“母妃,您好了吗?曜儿好困,想要回去睡睡。”
彼时不过酉时刚过,凤信有些奇怪,“怎么犯困了?中午没有午睡?”她看向一旁的杨嬷嬷。
杨嬷嬷陪笑道,“王妃,您忘了?曜王子中午不是和您一起在马车上……”
凤信点头,他们一同在马车上睡了很久,也许是车子颠簸,睡眠质量不好。
她抱起小曜儿时,却见小曜儿的手里抓着一颗圆滚滚的大黑珠。
她把那大黑珠从他的手里抠出来,交给了吴妈妈,“吴妈妈,想是煜皇子的玩物掉了,这等圆物还是小心些,莫让孩子吞到肚子里了。”
吴妈妈赶紧接过来,“前几日就找不见了,不想是掉在了这里。亏得曜世子发现了,真是多谢曜世子!”
小煜儿见玩伴有娘亲抱抱,想起自己好几天没有娘亲抱抱亲亲了,小短腿跑过来,抓住吴妈妈的一条裤脚,往寝殿的方向指,“娘亲、娘亲……”
吴妈妈险些落下泪来,大皇子也知道几日没见到娘亲了……
凤信抱着小曜儿,尾随春晚到偏殿安置了。
吴妈妈心里酸楚,想了想,将那大黑珠塞进袖兜里,也抱起大皇子往寝殿之处走去。
小煜儿到了寝殿,见着娘亲躺在床上,高兴地往床上爬去。娘亲在睡睡,那他也要玩睡睡的游戏。
璟沅本坐在床边,见着这一幕,心头一酸,没有阻止。
小煜儿就爬呀爬到了娘亲的身上,“娘亲、娘亲”喊了两声,他以为娘亲会像以前一样笑着醒过来,再转身抱住他。可是这一次怎么娘亲一动不动?
他疑惑地拿小手戳了戳娘亲的脸颊,又喊了两声,“娘亲、娘亲!”加重了语气,好似带上了生气的口吻。
还是没有动静。
他疑惑地转头看向床边的爹地,见爹地神情冷漠,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他亲亲,心里的惶恐就突然冒出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爹地这才伸出大手一把把他捞了起来。
他用力哭,他更喜欢娘亲柔软的怀抱,他才不要爹地。爹地还经常把他扔给吴妈妈,有时晚上明明睡在娘亲的怀里,早上醒来又回到自己屋里,他其实都知道,肯定是爹地做的。
他才不要爹地啊。
他用力哭,用力挣扎,大喊“娘亲……。”
可是爹地的手把他箍得很紧……
爹地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响起,“宝宝不哭,娘亲只是睡着了……睡着了……宝宝乖……”
他突然就停止了哭声,宝宝?向来只有娘亲会这么叫他……爹地从来都是叫他“小子”,或者是“臭小子”?
耳边的声音又软软地传来,“宝宝不闹,娘亲会醒来的……她那么爱宝宝,不会离开的……”
抱着他的怀抱也因此而突然觉得宽大又坚实,他突然就开了口,“爹地。”
娘亲不是一直教他说“爹地”吗?
他不是不会,只是不想。
他感觉到抱着他的男人身体有一瞬的发僵,爹地是高兴的吧?他抬起朦胧的泪眼,又糯糯地叫了一声,“爹地?”
璟沅沉痛的脸上有些动容,“臭小子,叫爹爹!或者父皇,叫什么爹地?”
又开始“臭小子”了!他就知道!小煜儿嘴一扁,又呜呜哭起来。果然爹地什么,都是迷一样变脸的人物……他不要他,他还是要娘亲……
谁知男人把他转了个方向,放在了床头,他迅速四肢并用朝娘亲脸上亲去,也不管口水舔了她一脸,“娘亲,爹地唔唔唔”爹地欺负我,你快醒来替我报仇……
璟沅在心里说,“夕儿,你听到了吗?儿子会喊爹地了……他一定是在向你告状……你快醒来,快点醒来和我一起再休一次‘儿子会喊爹地假’……”
……
次日,凤信到上书房找他,“夕儿的血液中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质,应该不是中了毒或中了蛊。若只是沉睡,师兄是否介意我替她施针试试看?”
璟沅摇头,“你若有把握,尽可一试。”
凤信告辞而去。
他继续与内阁大臣商议政事。
公孙里几个自上次看到那厚厚一沓章程,被刺激得几乎一夜白头。
六个大臣各自发狠让各自管辖的条线也整出这么个章程来,结果可想而知,千头万绪不说,底下官员更是怨声载道。事有百变,都得一一列明了解决方法不成?
公孙里倒是很想知道,皇后娘娘当时是如何让内宫六部这样全地列出章程的,只可惜听说娘娘沉睡不醒,皇上的情绪也正处于崩溃边缘。以至于他连提都不敢提一个字。
好不容易挨了两个时辰,终于宁安宫那边有宫人来报信,说是娘娘醒了。
璟沅蹭地站起来,丢下一句话,“改日再议”,就大步奔向宁安宫。
凤信站在寝殿门外,见他奔来,唤了一声“师兄。”
璟沅喜不自胜,“她真的醒了?”
凤信神色复杂,犹豫着说道,“醒是醒了……不过……”
不等她说完,他已经一阵风似地刮进了寝殿。
一个身影正倚靠在大床上。
他喜气洋洋地大步走到床边,以为会像往常一样,迎来来她春风般的笑脸打着招呼,“璟沅,你来啦!”
可是他都到了床边,床上的人儿还是低着头,没敢抬起来。
他心下一沉,小心地唤了一句,“夕儿?”
没有反应。
他坐到床边,抬手放在她肩上,“夕儿?你可醒了?你可知这几日,朕真是吓坏了。”
他可以感觉到掌心下的人儿微微发着抖。
眼前的人突然抬起头,直起身来猛地圈住了他的脖子。
他温柔一笑,“怎么了夕儿?可是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她低糯的声音闷闷地从他的颈侧传来。
他心大安,夕儿总算是醒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身体好像还是在颤抖?
他用力回抱着她。
她反而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拉开她的肩膀,仔细看她的眉眼。
她低眉垂目,颊上是两行清泪。
他伸出拇指,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她却在他的手碰触到脸颊的那一瞬间,往后躲了躲。
璟沅双目微沉,仔细瞧着她。
她却始终不敢抬起眼眸。
“到底怎么了?夕儿,你说过,你我二人,永不相瞒永不相欺。”
她摇了摇头,仍是不敢看他。
他叹了一口气,把手掌放在她的头顶揉了揉,“饿了吧?你昏睡了几天,身上一定不得劲儿,你快躺下歇一会儿……我让人送些吃的来。”
她乖顺地撑着身体躺下来,小声地说,“我,刚刚吃了一些粥,不饿……”
“那也好好躺着休息一下……”他忍不住俯身抱上她,轻吻她的唇。
他明显感觉到身下的人僵硬了。
他不动声色地离开,轻声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他收回手,脸色阴沉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