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向子然,“子然,你又何必吓她?侯爷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寇娘会答应的。”只是希望他不要狮子大开口了。
子然抚掌,“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她把寇娘从地上拉起来,“寇娘,如果让你把那六成股份让出一些来,你是否愿意?”寇安梃以他爹的钱财入股,也占了一股。
寇娘迷茫着还没有从恐慌里走出来,只是胡乱点头。
“说吧,侯爷要几成占股?”
子然伸出一个巴掌。
“五成?这也太过分了吧?”知道他败家,不知道他也这么腹黑的。
“不不不,不过份。”寇安梃已经回过神来,不说五成,就是全部要走,只要保住自己和他们的性命,就是值得的。“我让出半成,婶婶,你让出四成半即可,可好?”他抓住寇娘,大力摇了摇她,仔细又跟她说了一遍。寇娘慢慢回过神来,死死盯住子然,“大人,他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但是爷说了,这五成也不是白拿的,这三十七名匠人连带着你们二位,都要和侯府签成死契,才能保你们一命。”
卓夕有点糊涂了,既抢了股份又抢了人,还叫“不是白拿?”
但是一听到这个,另两人反而顿时活泛了,“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明日你们就可拿着匠籍文书与周管家,上官府把死契办了。”
两人大喜过望,下拜谢恩,“多谢侯爷!多谢大人!”
卓夕看得更懵了,见过抢钱抢人的,没见过被抢了还喜笑颜开的。
果然第二天就见寇娘率领着三十七名匠人浩浩荡荡地与周管家一起上了官府,回来的时候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的。唯有寇安梃一人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
卓夕抓住襄蓝打听了半晌,才知道王侯公爵世家的死契匠人,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每个月不管有活没活都能领取丰厚的月薪,如果匠人在壮年时不小心去世了,家中如有十四岁以下幼儿,还可继续领取月薪直至其十四岁成年。匠籍是一个非常不稳定的身份,官府对匠人的身份认证是要看你从事的职业。普通匠人如果其仰仗的技术连续三年没有得到他人雇佣,就会被官府认为此人已经失去了这门技艺的工匠能力,便会重新评判其为奴籍。所以这份工作在这个动辄打骂发卖奴隶的时代,非常具有吸引力,不仅意味着富足稳定的生活,还意味着自己的人身安全得到了主家的保障,不会因为失业而转成奴籍。但如果名声较好的匠籍则不用担心无人雇佣,反而以技术传家收入颇丰,有的高级技工宁愿放弃官家提供的死契,而自愿接一些零散活计,收入不知要高几倍。寇家就是这样的木工世家,祖上木艺技术传下来已有五代,寇家子孙在木工世家的大树下日子非常滋润,鲜少有自愿签入王侯公爵家为家匠的。所以寇安梃在子然的高压下虽然答应了入府签死契,但他还是不太高兴的,他的志愿是用自己的双手建造更多更好的房屋,而不是安逸于一府,偶尔做一些小修小补的活计。
寇娘更是笑成了一朵花,她凭借对木材建造一知半解的了解也由奴籍转为匠籍,并且成为侯府专用施工队的包工头,又签了死契,她那孩儿总算是高枕无忧了。而且侯爷分配给她的任务就是替施工队接活,每项工程利润的一成五还归她,能打着侯府专用施工队的招牌,什么工程接不到?她看出寇安梃的心思,把姑娘的打算向他透露了几分,他瞬间就高兴了。只要不断有房屋造,匠籍不匠籍的就不重要了。
又是十五的大朝会,璟沅站在队伍前列,眼观鼻鼻观心。自上次大朝会上被璟汰不痛不痒地先扬后抑一番,他实在不愿再参与朝议,是以平日早朝他并没有参加,但朝议上至三公下至九品芝麻小吏都是要参加的,他也实在无法拒绝。他知道,王上现在看见他很尴尬,自己见到王上也一样尴尬。双方虽然以一场误会向天下解释了暗底里进行的兄弟操戈,但他明白,王上向这个仅剩下的唯一的弟弟伸出的长剑还历历悬在空中,随时准备着掉落下来砍向自己的脖颈。璟桦上次在大朝会上当众向他致歉,并称是误信小人,才导致王室血脉相杀,自请罚俸并捐出府中积蓄为伤亡军士追抚。此举彻底为璟汰曾下的密诏做了最完美的掩饰。密诏么,本可以无需向天下人交代,但实在是军中莫名伤亡人数过于庞大,一个小小的左横又怎么够背起这口大黑锅?太子也从旁附议并捐赠抚恤金。在曹竡和公孙里灼灼的目光照射下,王上遗憾地表示误会一场让六弟受惊了,同意太子及三皇子所请,并令璟桦禁足一个月以示警戒。
曹竡自从知道苍翠山的矿山以白口铁矿冶炼出比青铜还坚硬耐用的铁器后,笼罩在他头顶的国库吃紧的阴霾就消散了,尤其是知道那矿山中不仅有大量的白口铁矿,还有大量的铜矿后,整个人走路都轻飘飘的,见到其他官员也不禁头抬得更高、背挺得更直了。他立马就着人对矿山进行了封锁监控,确保所有的铜矿提炼出来立马送到官窑制成铜币。此刻他正喜滋滋地向王上禀告这半月以来国库的收入情况。
璟汰也是大喜,朝堂氛围立刻就喜气洋洋的。
但是乐恪仍是满脸阴沉,等到曹竡趾高气扬地发表完所有观点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叠以羊皮纸绘成的图纸送了上去,“君上,此乃广安侯府匠人寇安梃上申的工具改造图,一共有一百零八件,悉数为建筑工具。臣等无法裁定,请王上定夺。”
璟沅正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开,目光射向五河正呈向王上的手中那一叠羊皮卷。一百零八件,他的嘴角不禁勾了起来。果然是她的风格,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国库大总管曹竡立刻就怒意上涌,“一百零八件?何人竟有如此大材?不会是沽名钓誉之辈吧?这些工具的实用性是否有经过检验?”他一听数量如此之多,头都大了,每件虽然只有二十币的奖励,一百多件就要两千多币啊,这可不是小数目。
见曹竡跳出来,乐恪一扫此前的阴霾,对啊,奖励费用自然由国库出,没理由从自己那个清水衙门里出啊。之前那矿山内断断继继有一些改造的兵器图纸送来,每一样看起来都很好,数量不多他也就即时的发了嘉奖,没想到这一次那个叫寇安梃的居然一次性送来一百多件。他实在是吃不消了。
他立马出列,“禀王上,这些物事一旁均有详细的描述,据该匠人上申,这所有一百零八件经过改造的工具都在广安侯府新楼屋的建造中得到了很好的使用和验证。”
“哦,六弟,你的府中造了新楼屋?何为楼屋?”
璟沅叹一口气,“禀王上,臣弟的西南面上个月莫名走水,焚毁殆尽,只好寻来京中造屋大师重新建造。不料新造出的房屋居然有三层之高,故而称为楼屋。”
璟汰奇道,“依你所言,莫非造屋之始,你并不知此楼会有多高?”
“正是,臣弟委托此人造屋之时答应不过问、不干预。不料造出的楼屋远超臣弟之想象。”
“哦,此人是何出身?竟能让六弟全心信赖全权委托?”
“正是寇安梃,此人出身造木世家,自小便工于断木造屋,想来此一百零八件物事并非一日之功,是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苦钻研中琢磨出来的,只是响应王上此前颁发嘉奖令,故而上申,以期推广以利百姓。有些物事,臣弟也曾在新屋上见过,确是灵便得很。”
“既如此,五河,下朝之后你就随六弟回府参观一下那所谓的新楼屋,再让那寇安梃仔细讲解这些器具之优劣,寡人再作定论。”五河领命。
乐恪大喜,“君上,臣自小对造屋工事甚为感兴趣,也为能真实评判这些器具的用途和价值,求君上恩准臣一同前去。”
璟汰正要应允,就见周几也横向出列,一双大脚踏得地砖嘣嘣响,“臣周几也甚为好奇,请君上准许臣一同前往。”
除却军中事务难得发一言的周几的出列,让下面几大臣子纷纷侧目,“周公,这是为何?”一名小吏好奇问。
周几斜瞟一眼,见是邢部士师下大夫吴笙,声如洪钟,“人常言,站得高、望得远。我边防之楼所以称为楼,就是因为城楼之高,可以眺远方,知敌情。如今我京都除却护城楼高三丈外,城中房屋无不低于九尺,就连禁宫内第一高的百雁塔,也仅高两丈余。老夫听闻侯爷府中新建楼屋,竟然高达三丈,可将京都城内风景尽收眼底,如此盛景怎能错过?”
此言一出,吴笙和司寇西驰同时跳出来,又相视一眼,知道了彼此的意思,还是吴笙后退一步,“司寇大人请。”
“王上,臣主管刑狱,而吴笙同时负责整个京都的防卫,臣等请求一同前往,一览京都风景。”
这些个老狐狸,看风景是假、查地形是真,璟汰笑了笑,“也罢,既有如此高地,寡人也随你们一同前去,好好看看寡人这个江山,在高处是如何一番景致。其余人等,二品以上自愿随行,一同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