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信走后,间容不一会儿也回来复命,说传讯之事已经安排妥当。
卓夕当机立断,命他立刻备马,一边走一边问,“你如今手上能调动的人手有多少?”
“此前随侯爷从王陵中撤回来的第十五营将士及后来补充的新兵,共有二千人驻扎在京郊。加上府中暗卫和侍卫,约有两百人。”
“带上他们,与京郊将士会合,即刻出发。”说着她已经跨上一匹骏马。
“可是……”
“可是什么?”
“那两千将士,虽然听命于侯爷,但如今侯爷不在,恐怕……”
“先去找到他们大营再说。”
间容于是也上了一匹马,一行人策马急行。
“姑娘,不是我等贪生怕死,只是军令如山,无令擅动是死罪!”在间容将事情原委说给余良听后,十五营统领余良却面露难色。
间容怒道,“事从急权,余良,看你平日是个忠心的,如今事态紧急,你借故拖延又是何故?如若侯爷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么!”
“间大人息怒,你等暗卫可以行动自由,可我这营中两千余人,稍有不慎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侯爷对我等恩重如山,但若仅凭你二人的推断便贸然出兵,若是王上察觉,不仅是我们,就是侯爷也要受到牵连。我且问你,侯爷可有紧急求援书信?”余良问道。
间容怒,“自是不及传递书信。”
卓夕抬手喝止他,“余将军,若是营中留百人照常起居生火掩人耳目,尔等便服随行,可算违背军令?”她知道自上次苍翠山后,这些人行动谨慎了许多,不愿再冒险轻举妄动。
余良沉吟道,“便服潜行,的确可掩人耳目,如若天明之前能回来,兴许无人能察觉。只是,若是回来时人数有伤亡,名册上便……”
卓夕拿出一方金印,“将军可识得此物?”
余良仔细看了看,大惊,“这是侯爷金印!”
“正是,如假包换。侯爷临行前,赐我临机专断之权。”
余良立刻行了个半跪军礼,“姑娘,白卉军十五营静待姑娘吩咐!”
卓夕道,“此事也不能动静太大,就照我方才说的,留百余人看顾大营,其余人等便衣随行,不要太惹人注意。侯爷虽有阴阳二符可独自调兵,但也不要给他增添麻烦。”她一番话说得余良频频点头,领命去办了。
伍行作为副统领,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却在余良走后,走近卓夕,小声对她说,“这个余良,不得不防。”
卓夕道,“为何?”
“此番招募新兵,我曾见他……”他附耳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
“且先看看再说。”卓夕的眼,不禁投向了远方,还不知道凤信那边,有没有顺利找到援兵。
一行人便衣疾行,跑了一天,分头换了三批次骏马,终于在第二日天色将黑之时到达龙须沟。
头一天晚上,便有暗卫来报前方传来了侯爷遇袭的消息,但信号等级尚未达最高级,看来他们在西水是遇到了伏击,情况尚未到最严重的地步,看来是凤信的援兵到了。卓夕悄悄松一口气,她突然发现,自己十分不想再看到璟沅流一滴血,受一点伤。这个男人,不知不觉,就已经悄悄入驻她的心里,只是不知这颗萌牙,能成长成什么样子。
龙须沟,顾名思义,是一个狭长的大狭谷,但凡用兵擅搞突袭的,向来不会放过此种地形。因此他们不敢贸然进沟里去,只在前几百米处停了下来。
卓夕让余良派出斥侯去观察一下地形,并嘱咐他们要小心。另又让伍行带两百人去一旁的小树林里砍树枝。
“姑娘,”间容有点期期艾艾地在旁边开了口,欲言又止。
“什么事,说!”卓夕正百愁莫展。
“这龙须沟有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卓夕来了兴趣。
“据说几十年前,这里曾有一个流放三千里的女囚犯,在两个官兵押送前往流放地的途中经过此地,那两个官兵见色起意,在这里把那女囚犯给轮办了。不料那女囚犯本已经珠胎暗结,这么一来,她当场就小产了,狂性大发,居然徒手把两个官兵杀害,并且架在火上烤着吃了。一个月后那流放之地官署见人迟迟不至,派人沿途寻来,只在这龙须沟里发现那官兵的衣服文碟和一堆白骨。后来就不时有人在谷内发现人的白骨,还有人说晚上的时候这龙须沟内阴风四起,那女人化为厉鬼在这里等待过往行人。所以渐渐地就无人敢在黑夜通过这龙须沟了。”
“阴风四起啊。”这四个字突然给了卓夕一点灵感。她招招手,示意间容附耳过来,轻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天色将黑未黑之时,斥侯来报,似乎已经看到侯爷一行渐行渐近,而狭谷的中段靠北那一头果然埋有伏兵。间容按卓夕的吩咐带了一行人弃马猫行在狭谷两侧的山林内,他们本就身着黑衣,蒙上了头脸,仅留两只眼睛。穿行不久果然见有伏兵潜在林间,他们化整为零,见一个杀一个,悄无声息的就解决了一大批人。
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时,璟沅一行策马进了谷内。
卓夕则带领剩下的两百人,把树枝绑在马尾,策马大肆从狭谷内急驰而过。不多时便与璟沅迎头遇上。
璟沅一行见前头也来了一行骑兵,不知是敌是友,但转身回头也是追兵,便停下等着,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不期而至的一拨蒙面人。
卓夕也蒙着脸,在马上哈哈一笑,大声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马下却没见停,一拨人就从他们身边哗哗地流窜而过。璟沅本被间易围在了后面,听到此话,又惊又怒,立马拉好缰绳,转身就从间易等的包围圈中突围而出反跟着大队伍跑了,一边跑一边大声呵斥,“简直就是胡闹!”间易、子然等面面相覤,也带着剩下的人掉头往原路跑去。
那山上伏兵的首领见璟沅一行进了狭谷,大喜过望,正静静等待他们一行走到近前再发信号开始突袭。却见从另一方向来了一拨人,马蹄阵阵、浓烟滚滚,不知有多少人马,一时敌我不分。正犹豫不决间,闻到空气中似有一种香甜的气息飘来,他正想开口,突然发现发不了声。再一看身后,顿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只见黑黝黝的树林间好像飘着几百只鬼眼,一眨一眨的,又见本就漆黑的夜空中,好像有一团黑色烟雾飘过来,所到之处,自己的弟兄无不悄无声息地倒下。他惊恐万分,无声地大喊,但喊破了喉咙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好手舞足蹈起来。身旁的兄弟也发现了同样的异状,惊骇不已。此时已经无人关注坡下的情形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举起战旗一挥,仅剩的几个弟兄见到信号,也顾不上谷内人群的动静,只纷纷拼死把手边准备好的大石、滚木等推下了山坡,那些执行近身博杀任务的士兵也纷纷冲下山坡,宁可与山下之人博杀,也不愿意与那几百只鬼眼厮杀。他们快,那鬼眼更快,不消一会儿,冲下山坡的士兵无声地都倒下了。
璟沅与卓夕都听到了身后来自山坡上的滚石声,卓夕大声畅快地大喊,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昨天遗忘风干了忧伤
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生命已被牵引潮落潮涨
有你的远方就是天堂
我等待我想像我的灵魂早已脱僵
马蹄声起马蹄声落oh yeah oh yeah
看见的看不见的瞬间的永恒的
青草长啊大雪飘扬oh yeah oh yeah”(凤凰传奇,《草原之上》)
直到唱完,她才勒马转身停下,却觉得马身一矮,一个身影落在了她身后,紧紧地把她拥入了怀中。她感觉到身边之人那轻轻颤抖的呼吸,不禁心软了软,拉下黑色面罩,调匀了呼吸,轻声说,“没事了。”
“你也真敢!”璟沅怒意未消,还待说什么,却听后面传来惊恐的叫声,“鬼啊!鬼啊!”
卓夕一听这话,笑得更欢了,他们跟了上来,说明那些伏兵都解决了!
后面果然一群鬼眼一眨一眨地,渐渐靠近了上来。
卓夕大声说道,“别怕,那是自己人。”她又扬声对远处说,“擦了吧,吓到弟兄们了!”
果然立刻鬼眼就消失了,一群黑衣人纷纷摘下面罩,走到近前,为首的正是间容。他向下璟沅行了礼说,“姑娘,那坡上的三千伏兵尽数歼灭,我部仅有二百六十余人受了较重伤,其余大小轻伤不等,无人死亡。”
间易惊道,“你们竟然不废一兵一卒就灭了他们三千伏兵?”
间容满脸佩服,“多亏了卓夕姑娘的神机妙算!”
“呵呵,”卓夕从袖里掏出一瓶晶亮的东西丢给间易,“还不是你给我讲的那个鬼故事?我才想起来有这玩意儿的。这是莹光粉,夜晚可见其发光。他们刚才就是把此物涂在眼皮上,才看起来像鬼眼,把他们吓了个半死,你们以后有兴趣可以拿去吓吓人。至于那使他们声哑全身瘫软的烟雾,我就不给你们了,那可是耗费了我多少心力炮制出来的。”
间易下马向卓夕行了个大礼,“多谢姑娘今晚救命之恩!我们又欠姑娘一条命!”
子然与其他亲卫也下马同样行了个大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卓夕抬了抬手,“不谢不谢,一人一百,这事就了了。”
“什么?”璟沅也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我说,除了侯爷,你们回府后一人付我一百币,救命之恩就当还了。”
“哈哈哈~”璟沅纵声大笑,余下众人一脸黑线。
卓夕这才扭头仔细看他,灰头土脸,身上衣服也是血迹斑斑,污渍点点,可是这一笑起来,却恍若日光月霁、光彩照人,她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身后的胸膛笑得一震一震,又想起那些失眠的夜晚他拥她入怀时的温暖,心里的感觉更柔软了。于是完全忽略了他笑声里的嘲笑之意,手轻轻抚上他的手背,说,“既然前路已经平坦,我们这就回去吧。”
璟沅反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抓起缰绳,大喝一声,“驾!回营的回营,回府的回府,回去以后论功行赏!”
远处的一处山坡上,王峰对着身边的人说,“你看,我派出的人还没有出手,危机已经解除。”
风信冷哧一声,“你们的人太慢了。”
“那,卓夕姑娘的这笔诊金……”
“再欠着。”风信完全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回到府中,已是两日后。卓夕是到了府内才知道原来一直跟在人群后面那个白皙小士兵是个女生,而且是来自仡佬族族长的幺女,换言之,从血缘关系上看,应该算是璟沅的表妹。鉴于璟沅走前并没有交代她需要特别关照这个小女生,但吴妈妈一脸纠结来请示她的意见时,她很好心地问了一句,“她除了是表妹以外,还有什么有可能的身份?”吴妈妈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卓夕就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带她去听水轩,一切用度比照府中小姐。”虽然侯府中没有出现过小姐,但还是白纸黑字有例可询的,既不至于怠慢了她,也不失她作为族长女儿的身份。这种处理方式吴妈妈也是很认同的,满意地出去安排了。
璟沅更衣后第一时间去王宫里向王上复了命,对途中遇袭之事只字未提,又请命即刻前往王陵将王大妃葬入陵中,进入府内,已是第三日的上午。他并不知道,这三日,府内两个丫头已经过了几百招。
首先是第一天上午,这个名叫姚珧的小女孩杀气腾腾地到了卓夕住的芙蓉居,指责她为她安排的住处过于简陋。她的原话是这样的,“本小姐将是这侯府的女主人,你一个七品女官,凭什么住得比我还要好?还有这吃食,这是人吃的吗?”
卓夕其时还没睡醒,本来起床气就重,走到客厅还被人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她怒从心起,“听水轩可是侯爷为未来的侯爷夫人准备的住处,你若嫌弃,不如搬到别处好了。这吃食,是按侯爷的早膳标准准备的,你若不满意,莫不是对侯爷不满?”她也是搬出来之后才听吴妈妈说,这听水轩是依侯爷夫人的建制打造的。
姚珧冷笑频频,“女史大人,你莫不是欺我年纪小还是当我眼瞎?你这屋内,一石一木,可都比那听水轩高贵多了,竟然还有三层楼,日后堂堂的侯爷夫人不住这里难道还住那破听水轩?你一个女史,强行霸占侯爷夫人的寝殿,你该当何罪?”
这女人的思维跳跃性也太强了吧?卓夕打了个哈欠,懒得和她争辩,只想快快结束回去睡觉,便朝楼上呼唤,“阿信!”
凤信飞身下来,姚珧不禁看呆了眼。
凤信挑眉看向卓夕,卓夕指指姚珧,“她的意思是她想搬过来住,你看着办。”
姚珧反射性想摇头,又想起自己不就是为这个来的?于是很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是又怎样?”
凤信粗哑地淡淡一声惜字如金,“不准。”
“你,你,你到底是男是女?”姚珧惊慌地后退一步。
“本公子是男是女干你何事?”
姚珧此时手指转了个方向指向卓夕,“你,你好大胆子,竟然跟男子同楼而居!”
卓夕耸耸肩,“你还要来吗?”
“本姑娘自是要来。”姚珧理直气壮地说,“但是,你,还有你,都立马给本姑娘搬出去!”她的手指挨个指了遍。
“凭什么?”
“就凭我是未来的侯爷夫人!”
“凭你也配?那王家小姐还没过门呢!”凤信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她尖叫起来,“哪个王家小姐?”
凤信也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就拎着她的衣领把她丢出去了。
卓夕一看,拍手叫好,称赞了一声就又回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