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然可以,可是我不希望仅仅是借用侯府的名义。我要依我自己的想法,打造一个商业帝国,就不能让王上疑心是侯府要敛财。我不想因为此事,再度造成你和王上的嫌隙。你们的关系刚刚修好,没有必要为了一件小事而失去你们之间的和平。”
“就算以你自己的名义打造一个商业帝国,你以为,在他们眼中,就与侯府无关了吗?”
“自然是有关的。但是侯爷别忘了,这天底下想赚钱的人很多,其中最想的人就是王上和王后。如若我的商业帝国是由王后娘娘和侯爷共同投资的,我只占有其中的干股。所有的运营与盈利情况,都在王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侯爷觉得,王后娘娘会放弃这个大好的赚钱机会?”
璟沅深深地看着她,不由得向前倾,“本侯是否可以认为,你做这些事,有一部分是为了本侯?”
卓夕坦然地点点头,“侯爷,我们承诺过彼此要开诚布公。我确实希望侯爷能与王上真正化干戈为玉帛。虽说王室无亲情,但我仍希望你不要失去唯一的手足,更不希望我追随的人变成残杀亲情手足的冷血动物。”
“你的追随,只剩八个月了。”一年之期很快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
“不,也许没有八个月了。明年三月,或者我们就要说再见。”
璟沅呼吸急促起来,“为何是明年三月?”
“你若问起,我自不瞒你。明年三月,王家小姐进门之日,就是我离开之时。”
“说好一年之期,为何食言?”
卓夕笑道,“侯爷贵人多忘,是你食言在先。”
那日求婚,言犹在耳。瞬间就被现实击得粉碎。她也不知道当那日襄蓝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后自己是什么反应,只知自己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
璟沅脸上也有了笑意,“你在吃醋。”
卓夕早已自寻椅子坐下,于是单手托腮,状似思考,“吃醋是什么感觉?”
“酸酸的,胸口堵着一口气,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咽不下去,难受?”
卓夕眼睛一亮,“侯爷也曾有此体会?”
“有过之而无不及,本侯胸中那口气熊熊燃烧了三天,恨不得将其剥皮拆骨、生吞入腹。”璟沅咬牙切齿地说。
卓夕大吃一惊,“何人如此不长眼,竟然惹恼了侯爷?”
“凤信!”
她奇道,“为何?”他们不是多年至交么?
璟沅紧闭双眼,抿紧双唇,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问清楚:“你和他,是何关系?”
“我和她?现在算得上是好朋友吧?”应该是吧?都同床而眠了,算不算闺蜜?
“你们…那日,我见他从你房中…”璟沅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卓夕瞬间想通其中关节,吃惊地问,“你莫不是不知道她……?”、
“他什么?”璟沅莫名。
卓夕忍不住也要卖个关子,“那你先告诉我,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他,其实是我的师弟。我自小受慕丘老人教导,他就是慕丘老人归隐山林前两年收的关门弟子,带来与我一同习艺了两年以后便走了。五年前,师父他老人家仙逝,师弟一人独居山中无聊便前来寻我。也就是那时起,我才知道师弟居然学了医术,此后便由他为我寻医问药。”
“前后加起来,你们在一起也共同生活了六七年,你竟然没发现她异于正常男子之处?”
璟沅困惑地想了想,还没出声,一道声音问,“他有何异处?”
原来是璟桦大踏步走了进来。
卓夕想了想,有外人在场,有些话也就不那么方便了。也许风信并不喜欢他人知道自己的小秘密,于是反问道,“难道他不是特别美貌?”
“哈哈哈,这倒也是。”璟桦一撩衣摆坐在了桌旁。
“桦儿,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六叔,我禁足三个月,如今已开禁,自是要四处走走的。听说六叔您这儿有好茶,桦儿特来讨一杯茶喝。六叔不会不欢迎吧?”
“哪里的话?你当日在大朝会上仗义执言,本侯还未谢过你。你为本侯的事担了恶名,又是罚俸又是禁足的,本侯都记在心里。”
“六叔,侄儿只是作了为人臣、为人子应该做的事,于理于情,侄儿都不能看着任何一个人受冤屈。”
“所以你就自己受了委屈。你是个好孩子。如今,太子建议王上将你派至凉州,你可知他的用意?”
“大哥是想让我出去历练历练,日后好助他。”
璟沅看了他半晌,叹一声,“桦儿,凉州是我的封地,你可知我为何五年来从未踏足?”
“六叔,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你连那十万驻军也不想搭理?”
“五年前,我自大郯国的手中夺回凉州,城内大郯军士屠杀殆尽,便得闻母妃病重的消息。我连日疾行,却连母妃最后一面都没有见道。虽说父王把凉州城作为封地赏给我,还封了镇国大将军,我却一直觉得,凉州是我的不详之地。于颇其实每年都有给我写信,最后一次,正是四个月之前,他甚至寄给我一些凉州的泥土,让我闻闻那土里的香气。紧接着父王就崩了。我不想接近它,不想靠近它,有关它的消息也不愿知道,我总觉得,一旦踏上凉州的领土,我身边重要的人都会遭遇不测。”
“六叔,您是重情重义之人,我都知道。您和父王大哥之间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大哥让我同您一道去,自然有他的盘算,但是他一直是信任我的。其实是我向他请求跟着您去的。我们这一脉一直人丁单薄,父王年近五十才登基,膝下仅有大哥、我和桓儿三个孩儿。二哥早夭,四弟、五弟、六弟的病去,一直就是父王心中的痛,他一定不允许我们之间兄弟阋墙。我想大哥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也只是想从这中间能解除您和大哥之间的误会,我们璟家血脉,却不能再少了。”
说着,卓夕捧来了两杯茶,子然在后面托着白玉壶。
“六叔,这不是皇爷爷当年赠予您的那一套蓝田白玉壶么?有二十年了吧?一直没见您用过,还以为您不舍得呢?!此物天下仅此一套,可谓价值边城啊。不过白玉的底子,装上这嫩黄的茶水,倒是可爱得紧。”
卓夕撇一撇嘴,她正在四处命人寻找原石打造玉杯,此时的玉器雕工太差,可能主要原因是之前用的青铜类工具太粗糙。
“伍宜侍好似对此物不以为然啊。”
她好久没听人唤伍宜侍,忍不住鸡皮疙瘩一地。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三王子,请您唤我的表字卓夕便好。此物虽是贵重,在我看来,贵重的不是玉器本身,而是先王赐予侯爷的一番用意。”
“哦?愿闻其详。”
“三王子,世人皆知,前朝宇甸国四分五裂之前,曾留有一份巨额宝藏,是也不是?”她也是后来听襄蓝说起。
“这只是一个传言,宇甸国被分裂成五个国家之后,五国王室花费几十年时间仍毫无线索。这个传言已经渐渐被人忘却。”
“宇甸国曾有一名玉器大师,名唤启合。此玉壶杯盏,既为王室珍品,自然出自他手。”
“何以见得?”
“此壶盏共一壶四盏,底部有五个字。”
璟桦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倒过来一看,果然有个“口”字。其他的翻过来看,分别是 “一、人、口、户、口”,他笑道,“合起来果然是启合。但不知这启合,与宝藏又有何关系?”
“若要演示此间秘密,我需去房里取件物品。”她行了一礼,匆匆退出去。
子然好奇上来,“爷,此宝物能赐子然一观么?”待璟沅点头后,他小心拿起一只空杯,走到门边,对着天光照了又照。璟桦也拿起杯子仔细端详。
璟沅倒是与他随意聊起,
“那桓儿如何?”
“七皇弟总是可爱得紧,王后娘娘心喜异常,父王也是对他爱护有加。听说马上就要百日了,如今佰安宫上下都在紧张筹备他的百日宴呢。”虽然只有三个儿子,但中间几个兄弟早夭,是以璟桓已经排行到了第七。
“太后如今身体可好?”
“前日听蓝依姑姑说,王祖母精神似有不大好。”璟桦奇怪,他为何先问的是老七,却不是王祖母?他不知道,璟沅昨晚刚刚在暗处见过她,知道她身体康健、精神不错。
“说起来,本侯也有阵子未见到她了。”
此时卓夕已取了物件匆匆而回,正要踏进屋内之时,不妨正对着日光研究杯子的子然朝后退了一口,撞在了卓夕身上,手中杯子一个没拿稳,啪哒一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子然瞬间脸色苍白,下跪请罪,“子然该死,求侯爷责罚!”
璟沅没有说话,卓夕却把地上碎片一一捡起。
她淡笑道,“子然,起来吧。一个死物,碎了也就碎了。”
璟桦吃惊地看着璟沅,六叔没有发话,却是这个七品宜侍代他发令?
子然没有动,璟沅唇角一勾,“先起来。看样子,她还要为你请功呢?”
子然忐忑地站起来,离桌子远远的,再也不敢碰桌上杯盏。
她从袖中掏出一小瓷瓶,打开盖子,屋内众人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倒是胆子大的,不怕此物有毒?”
璟桦想起那日在山上,无声无息自家军士就倒了一片,闻得此言跳将起来,想了想又觉自己好笑,“六叔在此,你怎会拿个有毒之物进来?”
卓夕笑道,“这只是一小瓶葡萄酒而已。”她慢慢把葡萄酒沿杯壁倒入一个空杯。
“何为葡萄酒?”
“就是用葡萄酿成的酒。侯爷、三王子,你们请看。”
只见那玉杯壁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一道一道的线条,杂乱无章。
卓夕又把刚刚打碎的玉杯碎片拼成一个平面,同样滴了几滴葡萄酒在上面,果然也慢慢浮现出线条。
璟桦向子然招手,“子然你来看,果然立了大功了。”
“这杯子若是用来饮茶,便什么也看不出。茶是碱性,只有酸性的酒能令它显现,但若是无色的酒,即便显现了也看不出什么。”
“可是这杂乱无章的,就算显示出来,也不能确定是地图啊。”
子然上来也说,“的确如此,说是一种天然的纹路也未尝不可。”
“启合是玉器大师,自然知道如何在一套杯盏中隐藏一份路线图。”卓夕转向璟沅,拿过他手中的杯子,翻过来看了看,又注入些许葡萄酒,沿杯壁转了两圈,递给璟沅,“侯爷请看。”
璟沅仔细看了看,脸色大变,“仡佬族!”
璟桦一把抢过来,看了半晌却什么也看不出,“哪里是仡佬族?”
子然也凑过来,“咦”了一声,不发话了。可见他们都从中看出熟悉的地形。
卓夕说,“杯子敞口稍大,可以发现内中纹路,可玉壶则不然。若要察看,只能打碎玉壶。试问世间若不知此秘密者,如何会主动打破这价值边城的玉壶?依据我的判断,这四盏一壶,也许要拼凑在一起,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路线图。”
子然敬佩地看着她,“姑娘真是高智!”这话他已经不止说过一遍了,但每说一遍,都是真心实意的。
卓夕笑了笑,对璟桦道,“三王子,先王把此物赐予侯爷,难道不是世间最珍贵爱护之心?”意指如若璟沅有一天被逼至绝路,若发现此杯盏的惊天秘密,想要东山再起绝非难事。
璟桦亦想到此处,不由得问,“若是王爷爷也不知此间秘密呢?”
卓夕肯定道,“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
卓夕看了看璟桦,欲言又止。
璟沅说,“但说无妨,桦儿值得信任。”
卓夕想起璟桦当日以身躯挡住左横,不禁也放下几颗心来。
璟桦却跳起来,“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我相信你了。我走了,后会有期。”他风一样逃出了侯府。开玩笑,前面五十年,五国王室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宝藏的线索,却一无所获,如今自己不过随意到广安侯府逛一逛,就惹上这惊天大秘密,还让不让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