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夕看看璟沅,不知是否还要继续说下去。璟沅周身的气息慢慢冷下来,只那么一瞬,似乎又散去了。他抬头对卓夕笑了一笑,“先不要告诉我。我不希望有用到它的这一天。”
卓夕点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犹豫地问,“侯爷,昨日……”
璟沅站起来,“想来本侯也很久没去给太后问安了,一起去吧。”
卓夕跟着璟沅下车的时候,已到了宫墙外面,璟沅向宫门口的侍卫说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太监出来把她领走,璟沅自己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那边卓夕跟着引路太监一路到了佰安宫,手里托着那连夜改好的两套衣服并两套首饰,在宫门外候着等传召。虽然前日是王上亲口承诺让她上门服务的,她可没有胆量直接去找一国之主,何况这等事务本就是王后娘娘的管辖范围。她恭敬站着,目不斜视。其实一路行来悄悄把这宫内的景致看了看,完全不是想象中的豪华奢靡,不过亭台楼阁多了些,绿树多了些,一层的屋宇高了些,青砖刚刚使用,普通百姓家里用得少,宫里却多见了些。
不一会儿,她就在另一个太监的示意下低眉敛目进去了。进去后也没敢抬眼,只走到太监示意他停下的位置跪了下来,把手里的托盘举起来,说,“小女带来了昨日娘娘的拍品,请娘娘过目。”
良久,上面传来一个声音,“你且走上前来。”
她捧着托盘慢慢走到前面,微抬起头,只见昨日那个美丽贵妃头戴金凤簪,身着暗紫色云丝锦帛外袍,端坐在凤座中央。
“你且看我今日这身衣袍如何?”
“娘娘国色天香,无论身穿何种衣袍,自是天光月霁,无人可比。小女这套凤袍衣饰,也仅仅是为娘娘锦上添花罢了。”
“你已是七品官身,如何自称小女?”
“娘娘慧眼,小女今日前来,非以官身,而是民女身份。”
“哼,好大的胆子,若是区区一介民女,如何得见王后天颜?”王后身旁的大宫女苏眉呵斥道。
“娘娘恕罪,天下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女窃以为,若是王上和王后能以天下百姓为念,亲近相与,则百姓必同样心系国君,勤勉感恩,又何需惧怕天颜?”
“你放肆!”苏眉才出口呵斥,便招王后阻止。
“好一个水能载舟亦可覆舟。”孙瑶淡淡道,“王上昨夜许你的无价之物,本宫尚不知为何物。你既以民女之身求见,可是想好了你心中的无价之物?”
“民女不敢,民女恳请娘娘先行验货,看这衣裳是否合娘娘心意?”她的手都举酸了,也不见有人来接收一下。
孙瑶点了点头,就有两个宫女上前接过托盘,一人打开一件衣服。孙瑶状似无意地问,“昨日那装扮武皇后的戏子生得倒是不错。”
卓夕头埋得更低了,“那女子本是一低贱歌妓,如何能污了娘娘的慧眼。”
苏眉上前把衣服平整抚了抚,却闻到一阵香味,大怒,“放肆,你竟敢拿他人穿过的衣服来献与娘娘?!”
卓夕抬头道,“姑姑何出此言?”
“此衣上有脂粉香味。”
“禀娘娘,此衣乃昨夜民女金玉满楼绣娘二十一人连夜赶制,五更始用兰、桂、竹、荷四花蒸熏,因此衣袍能散出香味,委实不是脂粉。请娘娘明鉴!”
孙瑶步下凤座,缓缓走至那展开的大红凤袍前,仔细一闻,果然有四花清香。满意点点头,“此衣似与常服有异,不若由你来服侍西宫换上如何?”女人天生对漂亮的衣服就没有抵抗力,见又是献给自己的,哪有不马上试衣的道理?
“诺!”卓夕站起身来,随着一群宫女转到了内殿,一件一件替孙瑶换上。她昨晚已经研究好了这一套衣服的穿戴方法,繁琐之至。
换了一衣服戴上凤冠出来,登上凤座,堂堂王后威仪立刻就震得宫内宫外所有宫娥太监匍匐下拜,瑟瑟发抖,唯有卓夕自觉着着太突兀,只好也跟着下拜。
“这熏衣之妙法,果然令人神清气爽。姑娘果然奇思妙想,看来你昨日那金玉满楼,收益颇丰啊。”孙瑶看不见自己的穿衣效果,只好赞了一句衣物的清香,但在铜镜内看到的凤冠,自觉还是不错的。
“回娘娘,昨晚一共售卖衣物六十五件、首饰一百二十六件,共得银钱二万八千四百五十币,刨去这几日的人工房租和装修的平摊成本,净利一万三千五百余币。”卓夕一口气报出了昨晚的销售额,听到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暗自窃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自己昨晚也吓了一跳,完全没料到这京都贵妇们的购买力是如此之强。
孙瑶暗自咽下一口气,“这衣饰之物利润竟然如此之高?”
“娘娘,这金玉满楼是高端定位,顾客是以勋贵夫人小姐为主,自然定价高了些。若是面对普通百姓,必然一件也卖不出去。”
孙瑶点头赞成,又感慨一声,“想不到,我朝勋贵的夫人小姐们的手头竟是如此富裕!”她虽然贵为王后,但内宫份例皆有定额,她也无法随心所欲地购买自己看上的东西。想到自己内宫省吃俭用一个月才筹措了九千多币,面前这小女子一个晚上就赚了一万三千多币,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妒忌。人一旦生出妒忌之生,言语就难免泛酸。
“娘娘,不仅京都勋贵的夫人小姐手头富裕,还有各州县城勋贵的夫人小姐们,以及那遍布大江南北的商贾富户家的夫人小姐们……”
“你这丫头倒是野心颇巨,莫非你还想将金玉满楼开到各州各县去不成?”
“娘娘,小女确有此心,只无奈手头颇紧,一个金玉满楼费时一月耗资近十万。民女一时无法调出这许多的银钱来。”
孙瑶立刻知道了她的意图,她的内心也生出一点急迫来,“如若有人资助……”
“自然按资助金额比例进行利润分成,民女可一手操办。”卓夕脸上的笑容扩大。
孙瑶大喜,“如此甚好。此衣服本宫十分满意,就是不知你要的无价之物?”
“民女只要两个字,”卓夕目光炯炯地看着孙瑶,“信任!”
谈判完成,卓夕喜笑颜开地出了佰安宫,却在宫门口遇见一个人。那人一身明黄,头戴垂玉冠冕,身旁送她出来的太监跪下口称“太子金安”,她也便福身行了个礼。待那人过去,卓夕才起身跟着引路太监朝前走。不料转了几个弯后,那引路太监居然不见了。
璟沅给太后见了礼,在她下首落座。
“璟沅啊,你母妃的事都安排好了?”
璟沅恭敬回答:“均已安排妥当。”
太后叹一声,“你母妃在世之时一直都是圣眷不衰,她刚去了的那一个月,先王更是一病不起。一般妃嫔薨逝是不许与王合葬的,何况她还留有遗言与先王,此生不复相见,死后方可重逢。先王高傲如此,竟也答应了她的请求。哀家不知,他二人中究竟发生了何事,能令你母妃留下这样的遗言?”
璟沅道,“此事竟连太后也不知?看来此事唯有父王母妃二人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太后回忆了片刻,道,“除了元妃,其他妃嫔终其一生都难以出宫回到母族,特别是异族送来的和亲公主。你母妃当日竟能求得先王的旨意回母族省亲,可见先王对她宠爱有加。她当日出宫也是八百护卫十里红妆,比新嫁公主的排场还要大。可惜回到仡佬族后不久,就传来身染重病的消息。不知你此次去仡佬族,可查清了她是如何染病的?染的什么病,如此来势汹汹?”
“舅舅说,一开始母妃许是离家太久,有些水土不服,便一直卧床休息,谁知后来情况愈发严重,不仅食不下咽,就连汤药也悉数吐出。族中最好的巫医也无能为力,最后留下一纸遗书便撒手人寰。”
“沅儿,真是为难你了。事隔多年又要让你想起往事,受这锥心之痛。”
“完成母妃父王的遗愿,是为人子女的孝道。如今他们二人既已相见,许是恩怨已了,生者,也就安心了。”
太后接过一旁站着的侍女递过来的巾子按了按眼角,“是啊,死者已矣,不说这些伤心的了。”
璟沅站起,大礼拜服在地上,“太后,母妃逝后,是您视我如子养育我,虽只有短短两年,但孩儿无时不敢忘太后大恩。在孩儿心中,您就是母亲。”若非如此,璟汰恐也难让他活至今日。这几年他陆续施了多少手段,让他的那些弟兄死于非命。
太后骇了一跳,又笑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小崽子还是一点没变,又有何事要来求哀家了?”
璟沅支起上身却没有站起来,“母亲,孩儿想求您一件事。”
“是不是你王兄又为难你了?”上次矿山的事她也有耳闻。
“不是孩儿,是一个名叫卓夕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