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宫人进来禀报,“禀太后娘娘,王后娘娘,宴厅已经准备完毕,请移驾入座。”
太后点了点头,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宴厅行去。那罗鸢郡姬很是喜欢卓夕,围在她身边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到了宴厅,卓夕一见那场面,饶是她前世见过百桌大宴,也不禁目瞪口呆。宴厅分为内厅和外厅,内厅摆了近二十桌,分男女两边,中间一个圆形戏台,看来是有安排歌舞表演等节目。外厅则是在室外,虽然大雪昨天已停,整个大场内宫人也辛苦地把雪打扫干净,但仍是冷风嗖嗖。卓夕放眼望去,外面乌鸦鸦坐满了人,约摸估计至少有二百余桌。那些人大约都是颇有经验,个个皮袄裹身,绒帽护顶。那伍家一众亲眷看样子不知在外场哪个角落。可到了内厅,卓夕也犯难了。宫中其他女官她一个也不认得,只得到了最末的桌旁去等待安排位次的侍人过来。
罗鸢郡姬走到她的位置边入座时,发现本一直在身边的卓夕不见了,站起来招呼她过去落座。卓夕面色不豫,却见璟浅也朝她点了点头,才犹豫着走了过去。到近前,看到连王佳琳都不客气地坐在此桌,她也就在罗鸢的拉扯下坐了下来。抬眼一望,那璟沅正在对面第一张大桌上。太子也在他的旁边,与他耳语,视线却是邪邪飘过来。卓夕皱了皱眉,想到那日在王后宫中他的玩笑言语,不知他说的是不是与此有关。果然,下一刻,璟沅脸阴沉似水,硬梆梆与太子说了几个字,太子悻悻然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一时,王上也出来,与太后、王后一同落座。礼官开始唱礼,歌功颂德一番,大意是既为七王子贺,又为除夕新年贺。那艰涩骈文听得卓夕双眼晕圈,倒是罗鸢听得摇头晃脑。终于长长的餐前曲颂完了,王上也发表了简短的讲话,然后宣布一声“与天同贺”。外场的人早就等得涕泗横流,这一声令下过后就兴高采烈地开吃起来。内场的都是王公贵族,一来顾及颜面,二来没有外场那种寒冷刺骨,倒是吃得惬意又舒适。孙瑶见时机正好,便说,“君上,今日除夕守夜,是祁来年丰瑞之愿。臣妾可听说,今日东南羿县,有祥瑞之兆呢。明年想来,一定是风调雨顺、百姓安乐。”
但凡帝王,无不喜欢祥瑞的,璟汰一听,果然精神来了,“哦?果有此事?祥瑞为何?”
男宾桌上有一人出列,“臣前日夜观星相,见紫微帝星旁巨门星隐现,此星主子女旺族。又见其旁有细星坠过,是天降祥瑞之兆。”
“监天司,果有此事?”
又一男子站出回话,“昨日监天司确收到东南羿县飞鸽传书,说是羿河枯涸,河底隐现有光,着人探寻,得一青石,天然梅花纹理清晰,触手升温,且上书有和则一统四个大字。羿县县令已着人快马加鞭将此石送至京都,不日可达。”
璟汰略一思索,果然心情大好,“既有如此祥瑞,又岂可辜负这良辰美景?且唤些歌舞上来,大家也好乐一乐。”中间的舞台很快就上来了一些歌舞伎,曼妙身姿律次舞动,很是抢眼。
于是席间不知哪个就开始讨论起那日《武皇传》的告别演出,有几句赞美之词声音稍大的,传到了主桌上。那坐于王后下首的秦夫人耳朵尖,立时就挑起话头,“都听说这《武皇传》精彩绝伦、迭荡引人,却也不知是哪个行家行的剧本,怎地就不演了?莫不是这戏班惹了什么官非,需要罢演以遁?”
此话一出,一些人的目光霎时就集中在卓夕身上。经过那场拍卖会之后,大家都知道那《武皇传》不过是拍卖会的前奏曲目,既然拍卖会取得了成功,曲目自然没有保留的必要了。卓夕离得远,人家又没有点名,她于是就装没听见。主桌上那太后、王后及太子妃虽是看过演出的,却无法表露出来,于是一时无人解释。秦夫人见话题冷场,有些尴尬,便向王上撒娇道,“王上,这逢年过节的,宫里还都只是些旧词残调,看都看腻了。眼下民间既有如此好戏,不如哪日也请进宫来,让我等这些深宫寂寞的人也可见识见识。没得外边都红翻了天,我等姐妹竟都不知为何物,白白招人笑话。”
孙瑶听不下去了,“深宫寂寞,这话你也好意思说?且不说这戏班已无处可寻,就算还在,宫内曲乐戏目自有乐司排演选备,哪里是什么乡野戏曲都能进入宫内,白白污了圣听?”
“可不是么?秦妹妹,这阖宫上下谁人不知你爱舞为痴?这宫内哪一次新出的歌舞不是到先你的纤舞宫进行首演?如此你还不够满足的?”另一边的一个贵妇掩嘴笑道。
璟汰非常享受这种妃嫔间的争风吃醋,“秋儿,你是不知道她的,她恨不得能把天下所有会舞之人都网罗到她那纤舞宫里。戏班出身的,大都是自小习舞的,自然引得她眼红。”
“君上,妾身研习舞蹈,不都是力求献于君前以博一笑么?您还取笑我~”
孙瑶也嗔道,“秦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舞姿入宫之前就已名扬天下,入宫之后更是只得王上一人观赏。虽说君上自然是知音之人,但都说有美物事应与人共赏,若总是躲于宫内一人独享,这也着实太可惜了些。”
璟汰大乐,“瑶儿说得甚有理,今日母后也在此处,又是举天同贺的大好日子。纤儿,不如你就露一手让她们共同欣赏欣赏,免得老有人说寡人独占,哈哈。”
秦纤面有不豫,“君上,这,门外还有诸多臣工亲眷的……”
孙瑶说道,“君上,今日不仅是除夕宫宴,也是桓儿的百日宴呢。桓儿虽说还小,可是你看他现在目不转睛的样子,”她指了指乳娘抱着的七王子,正站在一边盯着歌舞看得目不转睛,“君上,看来桓儿这一点真随了您,从小就喜欢这歌舞器乐呢,这日后,还不知道器乐造诣有多高呢。”
璟汰哈哈大笑,“纤儿,你的舞姿,可比这台上的庸脂俗粉强多了,你就让他们开开眼界。这室内都是自家人,勿需在意。室外那些,离得远就罢了。不过能远远欣赏堂堂夫人的舞姿,也是他们三生有幸啊。”
太后一直乐呵着听他们你来我往,此刻见璟汰表了态,也出声附和,“正是此理,秦夫人,你就表演个拿手的,让哀家也见识见识你这天下第一舞的风姿。”
秦夫人只得应了声,回了后宫换衣服。
其他人见这边争议有了定论,又开始岔开话题,讨论起其他的来。卓夕听着他们的讨论,不禁看了一眼孙瑶的神色,她面似得意。难道只是为了让这秦夫人当众表演,以此来羞辱她?但她实又是奉了太后和王上的旨意表演,也谈不上什么羞辱。她不知道这孙瑶葫芦里卖什么药,远远看了一眼璟沅,他也狐疑地摇了摇头。
过不一会儿,场内众舞者皆退去。一道清新雅乐的琴声响起,一个红衣舞者踩着鼓点轻盈入场,足尖点点,腰肢柔软,臂上缠绕五彩丝带摇曳生姿。
“天下第一舞者果然名不虚传,宛若游龙、翩若惊鸿这八字用在妹妹身上的确实至名归啊。”孙瑶轻轻叹道。
底下众命妇们纷纷附和赞叹。
孙瑶却说,“不过,妹妹这舞姿,柔软有余,钢硬不足。妾身前日得一良人,其舞技虽比不上秦妹妹天下一绝,但倒也别具一格。君上有此兴致,不若让她们切搓一下一下如何?”
璟汰正看得兴起,岂有不准,“准!”
另一道丝竹之声和着原来的琴声轻轻响起,节奏快了一倍,但与那琴声却相和甚妥。舞台上来一浅紫衣女子,舞着一把软剑,英姿勃发,引得罗鸢惊叹不已,“卓夕姐姐,你快看,这女子果真别具一格,舞得一手好剑,令人热血沸腾。”
卓夕有些困倦,是以有些想念那温暖柔软的大炕。听到此言,稍抬眼看了一眼,觉得身形有些眼熟,再看一眼,不禁直起身子,往璟沅处看去,他也一脸震惊。卓夕暗叫不好,她来凑什么热闹?
孙瑶靠近璟汰的耳边轻轻说,“君上,您的孩儿果然都随了您呢。您看太子和桓儿,都深深为秦妹妹的舞姿所折服呢。”太子和刚满百日的孩童如何能比?璟汰立时面色一沉,转眸认真看向太子,果然见他看得如痴如醉,连手中的酒洒了都不自知,就是不知是在看哪位女子。太子妃见王上脸色转沉,沿着他的视线望去,大惊,连忙接过他手中的酒鼎,见他面色似有些潮红,用袖子给他轻轻拭了拭。太子回过神来,连忙夹了一口菜,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良久,台上一刚一柔,一紫一红,端得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曲毕,台上紫衣蒙面女子收剑而立,秦夫人收势而蹲,一个是飒爽英姿,一个是柔情满怀,均引得满席喝彩。
孙瑶笑道,“王上,这紫枫姑娘,您也曾见过,可愿与她叙叙旧?”
璟汰狐疑地看着,“寡人曾见过?”
“紫枫,君上面前无遮掩。还不快让君上见见你的真容?”
那紫枫走上前来,缓缓解下覆面的白纱。
“风…!”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卓夕还是捂着嘴,差点叫出来。紫枫?疯子?亏她想得出这个名字。
没错,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正是风信,她身着淡紫色飘逸长裙,头上虽梳着流云髻,发饰倒也简单,左右两边各斜插一个紫玉簪,简单而高雅,配上她略施薄粉的妆容,冷然的双眸随意地扫过全场,一个冰霜美人的印象霎时刻在了众人心中。尤其是那本就对她念念不忘的王上。自上次拍卖会上惊鸿一瞥,他无时不在想象找到这个女子该如何收服她。无奈他派的人就快要把京都翻个底朝天,都无法找到她,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想到,居然让王后找到了。
王后见他呆呆不知所以,咳了一声。璟汰惊醒过来,连忙说道,“王后既费如此大的心思,寡人岂可辜负?”这话简直太多含义了,卓夕听得全身抖了抖。那立于一旁的秦夫人,咬碎了银牙,面色铁面。本来她的主场被一人强硬横插了进来,就已经非常不悦。没想到,王后居然还寻来了如此一个绝色美人,而且同样擅舞。这心思,在场的人没有不明白的。
“紫枫姑娘,”孙瑶心中暗喜,“请上前来,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