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汰见秦纤还站在舞台中央，便也唤她前来，“纤儿，你也累了，且先过来坐着。”
秦纤怒火上涌，竟然忘了回后宫换回衣服，便福了福身，直接从堂上朝主桌方向走去。不料在经过太子身边时，太子突然站起来伸出了手，握住她的手往后一拉，把她抱了个满怀。太子妃大惊失色，立刻站起来，拉住自己的丈夫。那秦纤反应也颇快，反手就推开太子怀抱，另一手啪的一声，扇到了太子的脸上。太子被打了一个趔趄，伏在了饭桌上，推得杯盏落了一地，脸就搭在桌面上，眼睛半闭无知觉。
众人早已被这一变故惊得失了神，太子妃倒是反应快，立刻就跪倒在地上，“君上，太子他，他不知是喝多了，还是遭人暗算，如今已经神知不清了。今日此举，定不是他本意。请君上明察。”
璟汰面色沉着，“传太医。”
秦纤早吓得眼泪直流，委委屈屈地说，“君上，请容臣妾先行回宫更衣。”
璟汰一挥手准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给太子把了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才奏道，“回君上，太子这是中了一种迷情毒，名唤若无香的。中此毒者会神志不清，对女子体香尤其敏感，想要，想要
……”他说不下去，但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仍跪在地上求饶，“求太后明鉴，太子一时不察中了此毒，他刚刚绝不是有意冒犯夫人的。”
孙瑶冷声道，“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冲撞了后宫妃嫔，受罚是免不了的。太后，君上，今日宫宴由臣妾一力操办，如今出了这等事，也是臣妾失察，请降罪。”
太后缓缓回过神来，有些喘不上气，但那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太子，只得说道，“先救人要紧，把他抬到我的慈安宫里看诊吧。王儿，惩处之事就由你来定吧。”
众目睽睽之下，璟汰也不得不说，“王后失察，罚俸三月。太子失德，禁足三月。命内府一月之内彻查此事，看这幕后真凶意欲何为。”
天子之怒无人可承，全内室人均乌泱泱跪了一地。太子妃更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这一句“太子失德”，今晚不知要令多少人夜不能眠了。
太后命太医内监等人扶着太子先行回慈安宫诊治，太子妃苍白着脸跟着对太后千恩万谢，也从侧门出去了。室外的人群耐不住寒冷，饮宴过后慢慢都散了，是以不知此间发生的事。
但经此一事，内宫的人也没了再聚的心思，璟汰挥一挥手，身边的五河大监便宣布，“席散！各回各府守夜，祈求来年国运昌顺。”
王后早在璟汰的示意下把紫枫姑娘带到了后宫。
卓夕起身跟着罗鸢等要走到外间，走在后面的王佳琳突然捂着肚子说，“姑母，我肚子疼。您先回府，我随后就来。”
卓夕心里革登一下，对罗鸢说道，“郡姬，我方才答应了太后送一包茶叶过去，我这便去去就来。您先随王长姬一同出宫。”一旁的璟浅听了，浅笑道，“是了，母后很是期待你的那什么红枣杞菊茶呢。”
她福了福身，先行出门了。
出了门，她悄悄往无人处走，几个转弯，已见不到了人影。她暗自叫苦，应该先问好方向才过来的。正躇蹰间，一只手从后面突然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她正要挣扎，感受到后面熟悉的气息，才放松下来。璟沅小声说，“此地你不熟，跟我来。”
卓夕乖乖跟他走，边走边问，“你怎么也来了？”
“你想做什么，我也一样想做什么，自然要来了。”
他们无声地穿过大小程式宫殿小径，躲过一些巡防的御军，几经起落，最后来到一处宫宇门外。
卓夕小声问他，“你确定她在这里？”
“不确定。不过王兄若是新得美人，而此人又尚未晋封的话，他也不好意思去其他妃嫔的寝宫做这种事情，只好到自己寝宫来。”
璟沅突然捂住她的耳朵，卓夕拉扯一下，认真听了听，里面居然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不会这么快吧
一个声音凉凉地在后面响起，“你倒是真了解他。这么了解他，怎会不知那天寒香的解药藏在何处？”
璟沅无奈地转过身来，“师妹，你大半夜的，不要这么吓人好么？”
卓夕松了一口气，小声道，“阿信，你在外面，那里面的那个是谁？”
“怎么？你好似很希望我在里面？”
“不不，阿信。我就是好奇，告诉我吧？”
风信难得卖个关子，“先不告诉你。日后自见分晓。”
“可是王上他……”
“要让一个人真假不辩，有的是方法。”
卓夕突然灵光一现，“那太子？也是你……”
“哼！此人自作自受，若不是他在府中藏了若无香，我上次又怎能误中了此毒？此次大好机会摆在眼前，我岂能放过？”
原来是报仇来的。想起她上次中毒的情景，卓夕立刻心虚不敢言语，风信察觉，笑道，“怎么？发现自己救错了人？”
卓夕讨饶，“阿信姐姐，你也说了是救，既是救人怎会救错呢？求你了，别再提这事儿了好么？”
“不提？不提他我肚子里那块肉怎么办？他一日存在，就一日提醒我那日的事。我到底恨难平。”
卓夕赶紧给她捋毛，“姐姐，我们不气，生气容易伤了小宝宝。间容今日去寻你了，你却到宫中来，这可如何是好？”
“哼，让他寻到天涯海角去！”
璟沅问，“师妹，你要胡闹到何时？我们先回府去吧。”
“不，师兄，我在这里还有事要办。你们先回。”
卓夕瞪大眼睛，“你还要做什么？”
“自然是报仇。你知道的，我是睚眦必报。”
“那王上和你有何……”她还没问完，璟沅拉着她就飞身到屋檐一暗处躲藏，风信也飞到另一边。
不一会儿，五河从远处走来，在宫外听了一会，又离去了。
璟沅拉着卓夕向风信做了个手势后，就飞身离去。
璟沅揽着她的腰，几个纵跃间，到达了另一个宫室的门外。卓夕看着这个一丝灯火也无，略显破败的宫宇问，“这是何处？”
“这是我母妃生前所住的咏茹宫。五年前她走后，便再也没有人住进来。”
他们推开沉重的宫门，步入内室。关上门后，璟沅点燃了火折子，微弱的光源把那曾经亮丽无双的纱帐照得影影幢幢，家具皆在，珍宝阁上东西更是一样不缺。卓夕伸手一摸，灰尘也并不是太厚，可见先帝在时还时常命人来打扫此屋。
“原来是先茹大妃的居所。她是怎样一样人？”卓夕见他脸色开始显现凄惶神色，赶紧起个话题让他转移注意力。
“我的母妃是仡佬族第一公主，当年勿凉国与仡佬族交界处兵祸四起，为了寻求和平，母妃自愿来到勿凉和亲。她长得美艳异常，尤其得到父王的喜爱。父王子女众多，妃妾间的争斗永无止休。虽然我排行第六，但父王其实一共有过十三个儿子，最终成年活下来的，不过四五个，更不知那未出生的孩儿。从小我就带有娘胎里的寒症，母妃费了多少心力，才将我抚养成人。但我一直不明白，在这吃人的王宫内院她都活得好好的，为何她回族省亲，在土生土长的家里，反而重病而亡。”
她夜里不能视物，只能慢慢牵着他的衣角摸索着朝里走。到了卧室，璟沅点亮了一旁的宫灯，卓夕才慢慢适应屋里的光线。她随意浏览着，屋内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像是做好了真正远行的准备。梳妆台正中间摆放了一个颇大的箱子，与一旁的铜镜和小巧的首饰盒不太协调。她随意看着，却并不敢随意动手，只是看到这个红漆木箱时眼神多停留了一会儿。
璟沅察觉她的视线，淡笑了一声说，“这是母妃收藏的小玩具，都是我小时候玩过的。长大了有时会突然想起以前那些玩物都上哪儿去了，没想到被母妃藏了起来。”
卓夕惊奇道，“这么个大箱子里全都是么？我可以打开看看么？”
她正在绞尽脑汁想一些新奇的玩具出来，准备打造飞羽品牌的高端玩具，今晚的百日宴已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但她还是想参考一下这个时代小朋友们的玩具各类和类型，才能不太出格引人注目。
璟沅伸手打开那木箱，卓夕仔细一看，大失所望，都是一些布偶、木马之类的，有些颜色已经陈旧不堪，有一个暗红色的布老虎看起来胖嘟嘟的非常可爱。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针脚细密，造型不错。”她赞了一声，正待放回去，那布老虎却被璟沅一把抢了过去。“我印象中，小时候似乎并没有出现过这个玩具。”他翻来覆去看了一圈，没有发现，用手一捏，立刻神情肃然。他在一旁的针线篮内找到剪刀，三两下就把布老虎剪了开来，里面竟然藏有一个红色小锦囊。他取了出来，有一封信，以及一个小瓷瓶。
他看完信，双手微颤，眼里擒了泪，一把将卓夕抱入怀中，头搁在她的肩上，闭上了眼睛。卓夕不敢言语，只用手轻轻回拥了他，她知道他定是知道了某些事实的真相，暂时的情绪激动而已。
他再睁开眼时，双目已经凛然。他放开她，把手中信件递给她，“你也看看，看完便烧了它。”
卓夕接过来细细阅读，心内也是巨震，看完后，迅速放到那宫灯上方点燃，待它成了灰烬，才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心。她知道，不用安慰、不用劝解，他要自己慢慢走出来。
良久，他才慢慢说道，“原来我与他之间，早就势成水火。我还曾一直盼着能与他冰释前嫌，和睦相处，毕竟兄弟之间……早年间他也疼爱过我……”
卓夕紧紧拥住他，“这世上，权利是最大的恶魔。”
“当日我虽然困于万沙城中，但自保尚不成问题。母妃她何至于……”
卓夕想了想说，“我虽不知你当日是何困境，但我却知道，为人母亲见自己儿子困于死地的心情。那时不说是一颗毒药，就是刀山火海，她也甘愿就死。”
“自小母妃将我保护得密不透风，我却因少年意气，一心想脱离她的保护伞，去军中历练闯荡。却不想，此一役，竟葬送了她的性命。如今想来，父王在母妃死后，封我为镇国大将军，还赐我凉州十万军士阴阳两符，我一直以为是父王有愧于母妃才对我做的补偿，却不知，这其实是他给我的保命符。父王他早知道……”
卓夕突然抬眸看向他，“说到先王，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