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行点点头,走过来捡起杯子,“六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要喝点水么?”
卓夕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头有些沉,我睡了多久?”
“三天——”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大约外加六个时辰。”
卓夕大为吃惊,“为何我会沉睡如此之久?发生了何事?”
伍行依然脸色沉沉,伸手进衣袖掏了半天,拿出了一封信件递给她。
她拿过来一看,信封上是璟沅的字迹“卓夕亲启。”
“吾妻夕儿,见字如晤。汝当日受阿信琴音盅惑,或昏迷数日,醒过当无大碍。奈何夫有军令在身,匆匆不及告别。汝且静待闺中,夫必翘首以盼归期。”
卓夕扶额,“这里是?”
“伍家六小姐的闺房。”
原来是在伍家。“那,大哥你怎么没有跟随侯爷……?”
他苦笑一声,“上元节当日,侯爷和三王子曲江河上遇袭,我枉为十一营奉常,保护侯爷不力,已被免职待罪在家。”
“……”卓夕看一眼伍行,“大哥莫要瞒我,曲江河案何时轮到你一个奉命驻守城外的白卉军十一营奉常来负责?你留下是有其他任务吧?”呆的时日长了,她也便知道奉常虽是军职,但更像一个参谋。所以他通常都是负责后勤运送物资一类的活儿,武功并不是十分突出,不过比一般士兵强一些罢了。
伍行正待要说话,突然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惊言吹着一碗药汤进门来,见卓夕醒了,惊喜道,“小姐,您醒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厨房端一碗粥来。您三日未曾进食了。”
卓夕眉梢一挑,看着伍行盯着惊言远去的眼神,“你在怀疑什么?”
伍行回头笑道,“没什么,见你这个贴身婢女武功不弱,想着什么时候与她较量一番。”
“这个你就不要想了,你的内力不足她三成。她随便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你趴下。”
伍行面露窘色,又叮嘱道,“一会儿粥来了少喝一些,晚些时候饿了再吃。老太太那边已经派人来看过十几次了,我这就过去回她一声,好让她安安心。”
卓夕点点头,这伍家老太太是真心把她当孙女儿来看的,处处关心不说,年节也时常送些好吃的来。她突然升起一丝愧色,把伍行叫住,“大哥,替我谢过祖母。明日我能起身了便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伍行点点头,一脚迈出去了,又回来纠结地说,“六妹,那个,三妹和五妹若是来看你,有言语不当的地方,你请多担待些。”
卓夕惊诧了一下,淡笑着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有不少故事发生啊。
伍行出去了,惊言进来了。
她端了一碗粥坐到卓夕跟前,吹了吹碗里,便舀了一口粥喂到卓夕嘴边。卓夕把整个碗接过来,“我自己来吧。”
惊言便点点头,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卓夕一边吃一边问,“那日晚上发生了何事?我是如何到了这里?”
惊言道,“那晚,我们陪着小孟去猜了几个字谜,居然也赢得了几盏花灯,便回到了马车上。突然便见许多人开始奔跑,一边跑一边有人喊,杀人了、杀人了。襄蓝姐姐担心您,便说她自己先带着小孟回侯府,让奴婢前来保护您。可是到了岸边,找不到您和风信小姐,奴婢只好在岸边一直等着。等了快有半个时辰,那艘画舫靠了岸,侯爷全身鲜血地抱着小姐您冲出来,奴婢才知道小姐您也在画舫上面。”
“璟沅全身鲜血?他受伤了?”卓夕握着调羹的手一抖。
“不知道,侯爷全身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船上全是死人,那些护卫们也染满鲜血,您的胸口也是一大片鲜血。”
“我也受伤了?”卓夕低头检查了一下,好像没有发现有包扎的地方。
“您当时口角有血迹,应该是受了些许内伤,喷了一口血,才染红了胸前的衣服。”
“你在岸边时有听到什么?”
“画舫当时离岸边至少四五十丈远,奴婢听得不太清楚。但从船上那些歹徒死亡的情况看,奴婢知道肯定是风信公子出手了。”说到风信,惊言瑟缩了一下。
“你似乎很害怕风信公子,这是为何?”
“江湖之人,鲜少有不怕风信公子的。奴婢还奇怪您怎么能跟她走那么近呢。”
“哦?你说她出手了,她一般出手会如何?”
“风信公子有两手绝活,一是用毒,二是用琴。天下几乎没有她解不了的毒,而她的毒却常常令人无解。她的天音琴天下无敌,此琴一出,越是内力高深之人,遭受反噬越是厉害。据说她的天音琴已炼至九重,几乎已达到随意控制琴弦,杀人于无形的地步。”惊言简短地介绍了一下。
“那意思是,如果无内力之人,天音琴便对其无可奈何?”
“不,她已炼至第九重。到了第八重以上,便是毫无内力之人,也有可能承受不住天音琴的琴声,五脏俱损。五年前据说有一个叫海天门的少门主,自诩才艺无双,但却喜好男色,路遇公子后便纠缠不休,连媚药都用上了。公子一怒之下血洗海天门,凭的便是那一把天音琴。听说连其总坛所在地的仆人杂役毫无武功者,全都死于五脏俱碎。从此天下再无人敢觊觎公子美色。”
“她有用过毒术杀人么?”
惊言吃惊地说,“您竟然不知道万沙城之战?”
卓夕点头又摇头,“我只听说他们当日困于万沙城,却不知其详情。”
“他们如何被困于万沙城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但听说侯爷破万沙城而出之后,城内十万僚人无一生还,死状奇惨、但却面带喜悦,似是开心赴死。世人皆说是公子使毒,方赢得万沙城战役。”
卓夕扶额,都是听说,说了等于没说。算了,问一下近日的情况。“当晚你看到我被抱出来之后,是回了侯府么?”
“不,侯爷当即便命我去寻了一辆马车来。奴婢雇了辆马车来便见到伍大少爷,奴婢就随您到了这伍府。伍大少爷非常紧张,连着三日请了不同的大夫来为您诊治,都认为您只是睡着了,不日便醒。”
“侯爷第二日可是出发去凉州了?”
“奴婢听说是的,第二日午时,侯爷的队伍便离开京都。”
“阿信呢?她有来过么?”
惊言摇头,“没有,公子也真是的,您昏迷不醒,他医术如此高超竟然也没有过来瞧上一瞧。倒是伍家三小姐、五小姐来过几次。不过……”
卓夕笑了,“不过什么?”
“她们来便来,却老大一幅不情愿的样子。昨日还说,还说……”
“说什么了?”
惊言犹豫一下,咬牙说,“三小姐昨日说,什么侯府宜侍,连个侍妾都不如。侯爷出京了,就被送回来,白白让伍家丢人现眼。”
原来刚刚伍行担心的是这个事。
卓夕淡笑道,“如今我寄人篱下,倒是委屈你一起受人白眼了。”
“不敢不敢,”惊言连忙摆手说,“伺候小姐是奴婢的本分,哪里就委屈了?”
“对了,襄蓝走了么?”
“走了,她依小姐的安排第二日便到定州去处理分铺事宜。那十六个姐妹也欢天喜地地去了。”惊言一脸向往地说。
卓夕捏一把她的小脸,“莫非你也想去?”
惊言搓搓脸蛋,“奴婢刚刚过上好日子,还想在小姐身边多学几年。”
“这就对了,在我这里,能学到更多东西。以后有你出去独当一面的时候。”卓夕笑嘻嘻地说,“现在,扶我在院子里走走吧。我躺了几天了,骨头都硬了。”
惊言依言为她披衣后扶她起身。她们在屋内屋外转了两圈,两人都十分想念那芙蓉居。单是每日要打水洗脸沐浴,还有上厕所,就觉得极其不方便。但是卓夕丝毫都没有改造此处的想法,因为她觉得自己也许在这里根本就住不了多久。好在此事虽然麻烦,但日常洒扫婆子丫环倒是有好几个,多使唤两声便是了。
卓夕扶着惊言多走了两步,正喘息间,便听到门外小径上传来抱怨之声,“这里怎的如此偏远,我走得脚都酸了。”
“三姐且慢些走,马上就要到了。”
“母亲自己不愿来,就日日打发我们过来瞧这六妹。她整日里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有什么可瞧的?”
“三姐稍安,听闻大哥说六妹这两日便要醒了。六妹重病在床,与我们到底姐妹一场,来看看她也是应当的。”
“哼,你少来这一画菩萨嘴脸。要不是看在她是七品宜侍的份上,母亲要巴巴的打发我们来瞧她?”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前,身后跟着两个丫环。
她们见卓夕站在院子里都吓一大跳,还是五姐伍娇反应迅速地走过来握着卓夕的手道,“六妹,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母亲一直记挂着你呢,每日都遣我二人前来看望。”
三姐伍如有些尴尬地说,“六妹,你醒了啊。”她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哪些被卓夕听到了。
卓夕抽出她的手,“多谢三姐和五姐,你们有心了。”
“六妹,外面风大,还是回屋里躺着吧。”伍娇说。
卓夕点点头,总不能让她们在外面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