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棠还小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蓝山别墅的少当家娶了一个身世普通的女人,可却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对她简直如珠如宝。
哪怕是婚后,她也经常能听到有关他们夫妻之间的幸福生活。
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听说过夫妻不和,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聪慧的儿子。
当初蓝山别墅的这桩婚事,不知道让外头多少小姑娘嫉妒的红了眼眶,都说那个嫁进去的女人手腕了得,心机深重,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她却觉得,蓝山别墅的少当家那么聪明,难道会看不出女人的心机?
他既然敢不顾唐家的重重反对娶她,她必定有许多过人之处。
可就是这样一个让人称羡让人嫉妒的家庭,为什么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而且能让江秋月在外面隐姓埋名近二十年,也不肯回去看一眼,这究竟是怎样的陈年旧事?
秋棠几乎不敢想象。
江秋月反握住秋棠的手,她抓的那么紧,那么用力,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样。
痛苦地望着面前的挚友,她喃喃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我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啊……秋棠,我再也回不去了……那里是我的家啊……”
她的声音哽咽到几乎听不清,可是她的痛苦却显而易见。
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惨事,才能让一个女人离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独自在外面漂泊了将近二十年?
她简直不敢想象。
鼻尖控制不住地发酸,秋棠用力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眼泪随着她的哭声滚滚而下。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真相,可是真正逼问出来以后,她却后悔了。
也许这道伤疤在她心里从来没有完全愈合,而今天,她残忍地将伤口揭开,看到了鲜血淋漓的真相。
怔怔地掉了许多眼泪,秋棠猛然醒过神来,将她从怀里推开,急急忙忙起身就往外走。
江秋月愣愣地望着她:“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他,找唐季之。”江秋月激动地语无伦次,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他就在这里,对,是他送你过来的。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他的母亲……”
“不!”江秋月发出一道尖锐的声音,几乎是慌乱地从病床上滚落下来。
她如此着急,生怕秋棠跑开一样,连自己摔倒在地都顾不上,手脚并用地朝秋棠所站的位置爬过去。
秋棠呆愣地低着头,望着抱住自己大腿的女人,一瞬间觉得她如此陌生。
荧幕上那个清冷高贵的女人是她的朋友,眼前这个眼泪横流,不顾形象的女人,仿佛是个陌生人。
“秋月,”秋棠抓住她的双臂,将她从地上搀起来,不解地蹙着眉,“你的儿子就在这里,难道你都不想和他相认吗?”
江秋月的喉咙里堵了太多的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先说哪一句,嗓子里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像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
她拼命地点头,又拼命地摇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向四周飞去。
秋棠不愧是最了解她的人,立刻就看懂了,生怕她急出个好歹,连忙安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你想去见他,可你现在因为某些原因,还不能跟他相认,对不对?”
这一回,江秋月只剩下点头。
“好,那我不去叫他,不叫他啊,你别着急,先回床上休息,有话我们慢慢说。”
秋棠深深地叹了口气,连忙将她扶回床上躺下。
江秋月的情绪很不稳定,精神又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她确实不敢操之过急。要是把唐季之喊过来,反而刺激到她,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再说了,她既然不想见那个孩子,说明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也许,现在根本不是见面的时候。
江秋月本来就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没多久,现在又大哭了一场,情绪起伏非常厉害,呼吸就有点乱了节奏,脸上颧骨的位置红通通的。
“你先放慢呼吸,呼吸,别太着急,我给你倒杯水过来。”
秋棠倒了一杯温水,喂着她喝下,又用力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折腾了好几分钟,她的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
秋棠放下水杯,坐在她的对面,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两人沉默地对视良久,还是秋棠先开了口:“现在我可以不告诉他,但是你觉得这件事能瞒多久?”
“他不会知道的。”江秋月轻声道。
“他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秋棠摇了摇头,“秋月,你别把他想的太简单了。”
“他就是不会知道。”江秋月笃定道,“都快二十年了,我一直隐藏的很好,没有人会发现我的秘密,除非……”眼神忽然变得犀利,牢牢盯在她身上,“除非你告诉她。”
“秋月,你别这样看着我。”秋棠蹙眉道,“即便我不说,他迟早也会猜出来。堂堂蓝山别墅的当家人,他的头脑比绝大多数人更聪明,也更敏感,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有可能引起他的怀疑。之前这二十年,他之所以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一是因为当年他年纪小,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多岁,二是因为你们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也就是上次在医院才正式见了一面,可就是那一面,他就立刻派人调查你的身份,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唐家人个个聪慧,尤其是蓝山别墅的唐家人,那是精英中的精英,低估他们的能力,到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自己。
江秋月这么自信,大概因为那是她的孩子。
可是二十年没见,孩子终究长大了,母亲也老去了。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绝对不会猜出来。”江秋月摇了摇头,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断,“你答应我,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事,绝对不会向别人泄漏任何一个字。”
秋棠明显滞了一下:“可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难道你……”
“秋棠!”江秋月的声音有些罕见的凌厉,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她,“你答应我。”
秋棠满眼都是不忍心,如果她什么都不说,那么这对母子还要相隔多久才能相认?
她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仅是在折磨她自己,也是在折磨唐季之。
“你答应我啊!”秋棠迟迟不肯点头,江秋月明显急躁起来,声音一下子变得冷硬,“如果你不答应,那好,我现在就走。”
她说着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秋棠连忙抓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回家,准备出国。”
“什么?”秋棠大惊,“现在出什么国?”
随即明白过来:“你是打算永远不再回来?”
江秋月沉默地盯着她,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来,她是铁了心不肯与唐季之相认了。
既然如此,除了尊重她的决定,还能怎么办呢?
“好,我答应你。”她重重地点头,眼眶红通通的。
江秋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口气太过生硬,动了动唇角,歉疚道:“对不起,秋棠,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强硬地跟你说话,实在是这件事太严重了,我连一丁点的风险都承担不起。”
“不,我不是在生你的气。”秋棠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是觉得自己没用,明明你们离得那么近,却没有办法让你们相认……”
“这怎么能怪你?”江秋月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息道,“从一开始,错的那个人就是我。”
秋棠两眼微微睁大,定定地望着她。
江秋月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吐出了心底的话:“其实,不是我不想认他,而是我不能认。如果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怕我会永远失去他。你不知道,当年……当年是我对不起他们父子……至少现在,我还能在这么近的地方看到他,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真的。”
她特地这样强调,然而夺眶而出的眼泪却泄露出她真实的想法。
分别了将近二十年,亲生儿子就在离自己抬脚可到的地方,有哪个做母亲的能忍住不去相认?
能做到冷血无情的,都是心中有个极大的伤口,不敢认,也不能认。
秋棠不再劝她,只是越发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秋月要说“对不起他们父子”?
这其中,又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江秋月的身体并没有大问题,办理完手续就可以出院。
秋棠觉得她一连进了两次医院,应该出去庆祝一下,去去身上的晦气,她欣然同意,也感觉最近一段时间身心俱疲,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到了预订的餐厅,一推门,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江秋月一下子愣住了,紧紧抓着门把手,忘了松开。
“秋月老师。”孟浅浅甜甜地叫了一声,起身就迎了上去。
江秋月的目光看向餐桌,落在唐季之身上,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还算淡定的笑容:“你们怎么在这?”
“当然是秋棠姐说的啦,她说你好不容易出院,要聚一下,邀请我们一起过来,那我肯定要来了!”
孟浅浅屁颠颠地凑过去,身为江秋月的迷妹,她怎么可能错过跟偶像相处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