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觉得眼睛刺痛，痛的睁不开眼睛，这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甚是让人着恼。
可偏偏像个瞎子一样，任由一个温暖的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往前摸索前行着。
坐上了马车，一路赶着马车，她听得见车轮轧着路面叽里咕噜的声音。
海棠心头一片惨然，原来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却甚是灵敏，着实是一件大实事。
她心下一片凄凉，触摸着，堪堪摸到温热的手面。
海棠心头一惊，猛的缩回手去。
温润如玉的嗓音恰时响起，带来镇定一般的效果。
“你莫要怕，如今你一切平安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我是一个在族学教书的夫子吧，偏偏凑巧，路过那里，且瞧着你可怜便救了你罢了，莫要挂在心上。”
海棠心头一片淡然，幽幽的叹了口气，时至今日，自己已然落了今日这般局面，实不枉然。
车子大概行了一夜，海棠眼睛是瞎的，心却明亮，什么都瞧不清楚，眼前一片尘灰，天的颜色在心里不再是蓝的了，它是黑的。
“先生，敢问先生名姓，也好他日报了先生香相救之恩。”
身旁的男子温润的嗓音，带着说不出来的隐晦。
他默默的说，声音极轻，却沉定如钉子，一锤一锤的。
“与我来说不过是凑巧罢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竟如此说，海棠便也罢了，只由着先行如此，他日在说。
到了一处，车子停了下来，马车经过一夜的奔波，马儿扬起蹄子，似乎能卷起灰尘，海棠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东西泼在自己脸上，生命的气息如此真切。
“到了，把你的手给我，我扶你下去。”
海棠未曾犹豫的把手伸了过去，一双温暖如初的双手，宽大的手掌，细腻的却带着丝丝的老茧，这不像是一位教书先生的手，教书先生的手又怎会如此粗糙不堪。
海棠细细的摩挲着，男人似乎察觉了，猛的缩回手去，淡淡的。
“因着教书薪资微薄，需得由着我种几亩田地，好以度日。”
海棠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海棠被男人扶着，坐在座椅上，海棠感受到男人在自己的身旁不断走动的声音。
“你在忙什么。”
“赶了一夜的马车，天色已然大亮，趁着太阳还未出来之时，我去给你采一些百花露水来给你洗眼睛，对你的眼睛有好处。”
“先生本来就我真无以为报，偏偏如此，费尽心神，为了我的眼睛如此着想，实属三言两语，不能报答恩情。”
“何必和我如此客套，我且说了，不用如此。”
男人脚步轻巧的走了出去，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很快就回来了。
手中端着的露水举到海棠的面前，用湿毛巾沾湿了，轻轻地擦拭着海棠的面庞，海棠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向窗外面翩翩飞舞的成群结队的彩蝶，那一对翅膀薄如蝉翼，透着生机，透着明艳！
男人似乎愣得一愣，手下便顿了顿，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依旧轻轻地擦拭着海棠的面庞和眼部。
他动作却更加轻柔，口气却不由得哀叹一声。
“若是早一些时日救了你，你这眼睛便不会伤得如此深了！”
“皆由命罢了，今日被你救了，且也是我命大。”
窗外不知何时起风了，风很大，席卷进来，这间房子几乎能听得见外面烈烈的风响，带来淡淡的花香味道特别好闻，清新入脾。
“外面起风了，若是在往日，我必然要出去看一看的，这风越是大的时候，风景便越是不同，牢固的，不牢固的，便被风儿卷起！”
“想着往日，你必然是好脾气的，性格也极好吧，只是如今眼睛看不见了，却不是什么大事，早晚之事罢了，很快便会好的。”
“你没骗我吗？我的眼睛还能看得见，如若是真的，倒真的是万分感激了……”
男人笑了笑，没说什么，转回身去走出去了，带动一阵清风，男人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药草的香味，更像是鲜花瓣裂了，残落了叶子新甜的味道。
海棠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却并不会感到孤单和害怕，如果有朝一日，真的眼睛可以看得见，或许与自己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若是看不见了，倒也极好，这世上如此纷繁如此复杂，瞧不见也好。
怀着这般复杂的心境，海棠便一个人如此落寞，她微微低垂着脑袋，堪堪的把一个心儿揉碎了，折损在地上。
晚上，海棠便由着男人服侍着，躺在床上，她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唇边挂着苦涩的笑，倒真是不顺心，突然黑了的天。
“若是有什么不便，你请叫我一声，我便在你旁边。”
虽然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可海棠也只想，只能如此，先生若是不弃，自是承蒙大恩，自己能说什么。
天色很快亮了，一夜无眠，海棠任由泪水滚落而下，落在枕边，晕湿了枕巾，她只轻轻的伸出手去，抹干了泪水，泪水再一次滑落。
早上男人起床，轻手轻脚的，怕惊着了海棠，却却未曾知道，海棠一夜未眠。
很快，男人去而复返，依旧采得百花露水，捧于手心，用湿毛巾沾着了，替海棠轻轻的擦拭眼部。
海棠只觉得眼部是一股清泉流入，顿时舒畅无比，微微睁开眼睛，却始终睁不开。
“你比昨日可觉得好些了？”
“虽然还未瞧得清楚，却却好的多了。”
晚上时分，海棠坐在外面，她感受得到太阳落山下去时的余晖。
男人轻手轻脚的走过来，轻轻的牵起海棠的手。
“走，我带你到对面去看夕阳，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即使你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得到，像你这种心灵相通的姑娘。”
海棠随着男人走了不多久，在一处停了下来，男人轻轻的按着她的肩膀，她轻轻地坐了下来，触手处，是一片青青的草地。
“这是哪里。”
“这是山顶，山的顶端，这里可以看到很多很多，在低处看不到的风景。”
“太阳是不是已经下山了，我能感受的到，它就在我的胳膊上，我的衣衫裙上这种温暖的……”
“是，他已经下山了，可是很快，明天这个时候他还会过来。”
海棠笑了笑，随着风吹过，吹起海棠面庞的头发，男人突然伸过手去，轻轻地把海棠已经吹乱头发，往耳后顺了顺。
海棠只是呆呆的不动弹，却感受不到拘谨，更感受不到难堪，只是任由他如此做着。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充满善意的，他没有恶意。
她随着一日一日的相处，她越来越信任这个男人，她依赖这个男人的气息，这个男人身上带着的浓重的草药味，却偏偏带着一股花香的味道。
应启昭已经不要自己了，他厌恶自己，因着自己的事情，因为他爷爷的事情，他必然要恨毒了自己。
若不是恨自己，又何须如此。
所谓的三年守孝，闭门谢客，堪堪是为了拒绝自己吧，真真是可笑极了。
海棠思及此处，便由不得一定感伤。
男人总是无时无刻的陪在海棠的身旁，海棠无法寂寞，无处感到孤单，只时时刻刻感受到男人陪在自己身边的温暖。
恰巧有一日男人出外，许久未归，过了晌午时辰，海棠一个人坐在那里，任由太阳照在脸上，那股浓热的感觉仿佛烤化了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那股浓重的味道扑鼻而来，海棠泪水喷涌而出，伸出双手，男人扑了过来，海棠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害怕极了。
原来所谓的不害怕不孤单，不过皆是因着，由这个男人陪着罢了。
“先生，为何久去未归？偏偏这个时辰才回来。”
男人的手不断的摩挲着海棠的脑袋，他的口气里带着几分焦急与自责。
“因着今日去采草药，走的远了一些，所幸别回来，晚了一些，我便是心焦如焚，知道你在此处，必然等急了。”
“先生，以后莫要再去那么远，若是去的远了，可否带着我一起。”
男人拥抱海棠的肩膀收得更紧了，紧得让海棠有些窒息，只能让海棠有些发疼。
海棠迷迷糊糊的，竟觉得这男人也有些害怕，他在害怕什么？
从那时起，每次男人若是出行，自是带着海棠，如此三番，海棠与男人便越走越近。
两个人总是有说有笑，虽然海棠瞧不清楚，心地却是明净的。
诚然，这世上花花朵朵的处处精彩，可偏偏这男人的眼里，真真是只有海棠一人似的。
海棠自是感受的到，来自男人悉心照顾的一片赤诚。
每次思及此处，海棠自是落泪感动。
时光如梭，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岁月如年轮，每次路过世上每个人的心田，便留下了一块块的被烙印过的痕迹。
海棠仔细的盘算着，母亲，父亲还有应启昭是否会担忧自己？
远在深宫的晋安是否会担忧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