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要再等了吧，皇上不会过来的了。皇后宫里的姑姑说，皇上今晚留宿皇后那里。”灵芳见凡言站在窗边吹着风，今夜的雪异常的大，屋内烧着火也不觉得多暖和，吹进来的风刺骨得很。凡言听不到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灵芳把披风裹在她身上，才惊觉凡言冷得全身都在颤抖。“姑娘......”灵芳想扶着她过去床上，可她抬起了手附在灵芳手上，手上的温度冰冰的。
“把窗关了。”凡言的声音都在颤抖，灵芳将她扶到床上才把窗关了。灵芳刚想把灯火也熄了，凡言就开了口，“灵芳，其实我怕黑。”凡言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可灵芳听了却想哭，“是是，留着灯火吧。”
“你到床上来，陪陪我，好吗？”凡言目光没有焦距地说，灵芳没敢上床，只是跪在了床边。
“我在樱国的时候，有两个年纪像你这么大小的丫头跟着我，她们一开始就对我很好，那种好，像是在报恩。灵芳，其实，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一生都不知道在为谁而活。姐姐出事了，姐夫让我顶替着姐姐的身份帮他挡去流言，他把我当成姐姐去爱，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沦陷了。后来他把我杀了，我来到了这里，我以为他只是怕我插足他与姐姐的婚姻才把我杀了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他只是想要杀了我，因为我是妹妹。因为他猜到我会祝福他与姐姐，因为他知道我一定愿意牺牲。我以为莫原不一样，他说我是要为他繁衍子嗣的，所以我和他上了床，我甘心成为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当我知道自己怀孕了的时候，我很高兴，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怀孕的，可他还是来了，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不要我了。我问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只要他给我肯定的答案，我一定会走，一定不回头。可他说，他没有不要我，他会把我再带回樱国的，可他把休书都给皇上，他连同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他就是不要我了。”凡言咬着牙说出的最后一句，眼眶红得厉害，可目光还是没有聚焦。灵芳已经泣不成声。
所以她那时听到休书的事情时，才会吐血，自己想要交心的人，最后却不要了她。
“皇上对我很好，可这种好，带着对汐娅公主的情感，我知道的，可我还是无法抗拒。他不嫌弃我曾是莫原的女人，不嫌弃我流了产，也带我出宫，想尽了办法哄着我。你知道我们出宫的时候，有个道士怎么说我们吗？他说，我们已结百年姻缘，他是算不出什么了。”灵芳听到此，抬起了头，见凡言苦笑了起来，“可他经过我的时候，跟我说了句，姑娘，你要守着自己的心。我在想，老天爷为什么那么残忍，我也只是想要被人疼着爱着啊，为什么连这样的权力都剥夺了。”凡言吸了吸鼻子。
“灵芳，今晚我跟你说的，明天醒来，你要全忘了，知道吗？”
不知是何时睡了过去，耳边只记得凡言的最后一句话。
凡言见灵芳趴在床边睡着了，把被子盖到她身上，出了溪雅殿。
今晚的雪，真美啊！可以把一切的污秽都掩盖了。
凡言走到偏殿，里面灯火未熄，凡言正想走进去，就被外面的小太监拦着了。“娘娘，皇上今晚还是为皇后娘娘守灵，您请回吧。”小太监也不敢得罪凡言，笑着说。
凡言止住了脚步，“我不打扰他们，可是，能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一会儿吗？”凡言把头上的首饰都塞到了小太监手里，小太监为难地看了一眼，然后示意其他人离开。
“娘娘别在殿外待太久了，天气寒冷，容易着病。”小太监离开前，把手里的暖炉给了凡言。
“我已经没有在你的宫中安置避孕的药材，这些东西你怎么解释。”里面传来了汐悠愤怒的声音，听得凡言抖了一下。
“皇上只是想要一个子嗣，汐妃可以为你生，可我不想有你的孩子了。娘娘是这样说的。”那是楚楚一个近身宫女的声音，听着很冷淡。
里面是东西被砸烂的声音，像是杯子之类的东西。
“汐妃的身子，早就已经垮了，我比谁都清楚，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怀上我的孩子，你是皇后，你有这个责任。”汐悠恶狠狠的说。
凡言在听到汐悠的第一句话时愣在了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可你不是拼了命让她活下去吗？你敢说，你一点也不喜欢她？！”那个宫女依旧平静地说。
“那都是因为汐娅，我不想看着一个像汐娅的人在我的面前死去。她可以死，可不能让我看到。”汐悠怒吼了一声。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了，我的脑海里只有汐悠的那两句话。
汐妃的身子，早就已经垮了。
她可以死，可不能让我看到。
我的身子，真的已经垮了。我的身子，已经垮了......
而在此时，刚走到暗巷的凡言咳了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扶着墙，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却越擦，嘴里溢出的就越多，她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回了冷宫，一路上都带着她吐出的血液。
终于回来了。
却在踏入溪雅殿第一步的时候，昏倒在地，意识渐薄。
“医生，我妹妹她怎么样了”
“节哀吧，她......走了”
凡言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医生为她盖上白色床单。
“你和我，有着同样的命运呢”
“你......”
还未等凡言问出口，那个女子已转过了身。
“汐娅”
“走，我带你去一个不会受到伤害的地方”
凡言抬手将手交给了汐娅，两人越走越远........。。
“凡言，醒醒”
灵芳发现凡言不见了的时候，凡言已经在雪地里待了一个晚上，她的身体接近尸体的冰冷。
这次，汐悠没有叫来太医，连岑太医也挡在了外面。
“凡言，是孤的任性把你从他的身边带走，不仅没有好好待你，还总是让你徘徊在生命的边缘。孤一直让你苟延残喘，如果你这一次真的熬不过去了，就走了吧。孤爱过你，也得到过你的心，现在你可以舍弃孤了，就像你当初离开樱国时的决绝。孤不想看着一个像汐娅的人在孤的面前离开，请你原谅孤，不能看着你走了。”说完，汐悠离开了溪雅殿。
那是像仪式一样的断绝，也彻底毁灭了凡言生的希望。
岑太医在殿外听到了汐悠的话，不顾汐悠的皇命，让所有的宫人退下，自己进了房间。
看到了床上的人儿，面色苍白，透着一丝的清淤，双眼睁着，岑太医落了泪。他颤抖着为她把了脉，然后就坐在了床边。
“小言，无论你听到了什么，你都当它是一场梦吧。来世，你投个好胎，让所有人都宠着你爱着你，这一世，你就当从未来过吧。这里的回忆带着痛苦，你要把它全忘了，知道吗？”岑太医见凡言似乎是听到了，慢慢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岑太医再探了一次脉，那里早已没有了起伏。他跪在了地上磕了几个头。
生命有多长，就在眼睛一睁一闭的瞬间。凡言，你走好，喝了孟婆汤，忘了这世间的一切吧，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太医，姑娘她......怎么样了？”灵芳瞧见岑太医没有了往常的神态，变得很是疲惫，灵芳心里一咯噔。
“灵芳，去见她最后一面吧。”岑太医也不多说什么了。
灵芳立即哭喊了起来，“岑太医，你不要不管姑娘啊，灵芳在这里给你磕头了。”说着便跪下猛地把头磕在地上。
“不是老夫不管，是小言她......这次真的，油尽灯枯了。”明明已经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可这次说出来，却异常难发出声音。
灵芳，你如果亲耳听到皇上怎么说，怕是连你也......不希望小言活着了。
岑太医的背影显得沉重而沧桑，灵芳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目送着岑太医离开。
自此，岑太医不再为谁看病，凡言的死成了他余生忘不了的伤疤。他从医多年，看过许多的生离死别，可从未有过心惊的感觉。当他看到凡言失去了所有希望慢慢的闭上了双眼时，第一次感到了心慌。直至死亡也没能忘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