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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英国行政改革(2)

在对公共部门和公共官员怀疑和不信任的同时,现代保守主义都受到管理主义的影响,坚信私营部门管理的优越性,并力图借用私营部门的管理原则、技术和方法包括管理人员来改革政府。在这种背景下,撒切尔选择雷纳任其效率顾问并推行行政改革是很自然的。雷纳勋爵当时是英国著名的私营商业企业马克斯一斯宾塞连锁店的执行总裁,70年代初期曾受希斯首相之邀在英国国防部建立一个联合采购部,并出任这一采购部的第一任负责人。企业家的身份使他成为效率顾问的理想人选,政府部门和企业的工作经历使得他一上任就能卓有成效地开展工作,以致于在一些人看来,雷纳改革的蓝图早已描绘好了,机会适宜就会付诸实施。

雷纳评审的性质和程序

出于对政府部门的深入了解和企业家的风格,雷纳领导的改革充分体现了务实主义的特征。这种务实主义首先表现在对评审活动的定位上。曾参加过雷纳评审项目的布雷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体会,对雷纳评审的性质做了这样的说明:雷纳评审是“以解决问题为导向”的“经验式调查”,调查的起点是“人们已经了解的东西而非不了解的东西”。正是针对那些人们相当熟悉并似乎司空见惯的东西,评审者提出问题和质疑,以便发现存在的问题。评审的目的并不是发现“最佳方案”,而是要避免和中止那些不理想的东西,包括过时的不合时宜的工作任务、无效率的工作程序和方法等等。

首相效率小组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评审任务完全由聘请的评审员来承担。这些评审员有来自学术界和顾问公司的专家,但主要是政府部门的高级公务员。鉴于各个部门的工作性质和评审任务千差万别,评审员被赋予了相当的自主权。但评审的基本内容和程序由雷纳本人确定。

雷纳评审的第一步是选择评审对象。评审对象完全由各部门根据需要自己选择,然后报雷纳批准。评审对象可以是一个具体的工作部门,也可以是特定部门某方面的工作,可以是某一方面的工作程序,也可以是工作的某个侧面或环节。评审对象确定之后,一般派一个评审员到有关部门协调指导,大量的工作还要由本部门的公务员承担。

雷纳评审的第二步是对现有活动的质疑。在给评审员的工作指导说明中,雷纳明确提出对现有活动的质疑是评审的起点。质疑即对正在进行的工作提出尖锐的问题。

这些尖锐问题包括三大类:

①为什么要从事正在从事的工作?

②为什么要按照目前的方式从事这些工作?

③怎样才能使这些工作更富有成效且降低成本?

按照雷纳的要求,提出的问题要尖锐到“对活动本身存在的必要性提出挑战”的程度。雷纳还要求评审员必须亲临第一线深入调查研究:“不论所评审的职能或活动的性质是什么,没有任何方式能够取代第一线实地观察。……在完成实地观察和研究之前,不要以为自己对研究的对象有所了解——从工作发生的地点开始评审活动。”

雷纳评审的第三步是推动争论或辩论。评审员组织完成实地调查之后,把自己的感受和发现的具体问题及改革建议写成报告,在递交给内阁办公厅效率小组备份的同时递交给被评审单位的负责人,了解被评审单位的反应并征求批评和建议。一般情况下,单位负责人把报告分发给下属科室负责人,要求就报告的内容发表看法和意见,并做好准备在预定的时间就报告的内容展开有组织的评论和辩论。

如果单位负责人认为评审员的结论太离谱,因而对评审报告不予理睬的话,评审员有权把它直接交给主管部长审阅。主管部长的干预并不是要求被评审单位主管接受评审报告的内容和结论,而是促使主管把自己的不同意见公开化,以便围绕评审报告展开交锋。

雷纳评审的第四步是共识的形成,即争取有关方面和人员对必要采取的改革措施形成一致看法。这种共识是在评审员和被评审单位有关人员就评审报告充分协商和讨论的基础上形成的。所建议的改革措施可能是中止某一方面的工作或活动,也可能是工作程序的重新设计;可能大到组织结构调整或者职能的重新配置,也可能小到指示措辞的改变。在改革措施的设计方面,评审员没有预先确定的框架,完全根据评审对象的特点和评审中发现的问题决定。

由于评审对象完全是各部门自愿选择的,各个部门在选择时都存在通过评审来解决实际问题的愿望,再加上评审过程中的充分参与和协商,所以,建议的改革措施多数能得到有关单位的响应和积极推行。为了排除阻力,保证评审建议落到实处,评审员还同公务员工会进行充分的协商和交换意见。在个别评审中曾发生过工会设立纠察线阻止评审实施的事例,主要原因是担心评审是裁员的前奏。在经过工作后,绝大多数工会都采取了合作的态度。

雷纳评审的最后一步是改革措施的实施。在完成评审工作并提出具体的改革建议后,评审员就离开被评审单位,承担其他的评审任务。落实评审结论和改革措施的任务完全落在被评审单位负责人的肩上。雷纳和他的继任者伊布斯在这一阶段介入较多,目的是利用个人的影响,促使评审员离开后改革措施能得到落实。如果必要,他们可能出面要求相关部门的常务次官或政务次官就推行情况提交报告。其目的不是代替部长做出决定,而是要明确有关部门确实做出了决策。在这一点上他们是毫不含糊的。在评审活动的后期,他们要求被评审各部任命一个“执行主管”,负责迅速实施被批准的改革建议并为此承担个人责任。

单个的评审活动延续三个月到半年时间,时间的长短取决于评审项目的大小和难度。

雷纳主义行政改革的方式雷纳主义改革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发自内部的改革(re-form from within)。效率小组主要起催化剂的作用,促进、鼓励、协调、指导有关部门“在现存的文化及传统中开展改进工作”,发挥各部门革新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尽量避免改革是由上面或外部强加的印象。这种改革方式是雷纳务实主义作风的另一体现,保证了改革脚踏实地取得实实在在的进展。

改革发自内部首先表现在评审对象的选择上。前已述及,参加或不参加评审由有关部门自己决定。如果决定参加评审,评审对象完全由有关部门自愿选择,效率顾问只起批准和协调的作用。雷纳和继任者伊布斯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愿选择可能导致有关部门选择“安全”的评审对象,即评审不会导致露丑或不会得出使管理者难堪的结论。但是他们默认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鼓励这样做,因为这样可以使评审活动一开始就得到积极的响应。否则,会导致被评单位的防御性行为和不合作态度。

在评审人员的选择上同样体现了改革发自内部的指导思想。首先,评审人员绝大多数是从现职高级公务员中聘请的,而且到原任职的部门从事评审活动。评审员在某些方面具有独立性,但他们是外来者还是内部人员有点模糊不清。这种半内部人的身份有利于他们在评审中得到支持和合作,也有利于评审结论得到接受和实施。其次,每项评审活动只有一个评审员负责协调指导,具体工作主要由现职公务员承担。这种安排给人以评审员是指导者、合作者而不是监督者或“钦差大臣”的印象,同样出于促进发自内部的改革的考虑。

发自内部的改革的指导思想同样体现在评审的程序上。如上所述,从最初的质疑,接下来的争论和辩论,一直到共识的形成,都给被评审单位充分的参与机会和发言权。

最后,在评审结论的应用上更体现了促进发自内部的改革的指导思想。雷纳和伊布斯尽量避免强制性推行自己的评审结果和建议。“评审员的激进建议有关部门拒绝采纳的例子很多。在许多这样的案例中,雷纳和伊布斯除了为建议辩护之外,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即使他们个人认为建议是正确的。他们特别注意避免利用自己与首相的关系和特殊地位使自己的意见在争论时占上风。相反,他们仅利用自己的影响保证别人倾听这些建议,或者推动事情有所进展。”

根据亲身参加过评审活动的布雷的分析,雷纳之所以采取“促进发自内部的改革”的方式,主要是基于下述几个原因。

首先是雷纳的政府工作经历和对政府存在的问题的看法。70年代雷纳曾任国防部的一个部门主管。在与公务员的接触中,他对部门结构方面的问题表示出很大的关注,认为这些问题限制了公务员能力的发挥,并初步形成了改革的战略设想。在1981年的一次谈话中,雷纳表示对白厅人才济济感到惊奇,“政府中存在的最大浪费,就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为国家服务的优秀人才没有得到充分的利用。……我的主要角色就是创造一种环境和气氛,排除束缚人才发挥作用的各种因素。”

其次是雷纳对政府工作复杂性的认识。由于这种复杂性,评审者的调查可能会很快得出结论并取得一时的进展,但从长远看并不能导致实质性的变化。

第三,雷纳本人比较清醒,并不是每一个评审员都会拿出像样的东西或建议。

最后,雷纳改革的方式与他本人的信念和风格有关。

面临先后300多项评审活动,雷纳并不求赢得每一个战役,而只是推动事情不断有所进展和进步。

雷纳评审概况

(一)评审范围与部门参与的动力雷纳评审持续了十多年的时间,评审活动数百项,涉及到诸多部门和管理服务工作的不同环节,因此对评审项目进行概况和分类是十分困难的。下面仅列出三个部门的评审项目(这些评审都始于1984年前),以便读者对评审的内容和范围有一个初步的印象。

农业、渔业和食品部:农业贷款;有关园艺产品和鸡蛋等级确定的执法活动;统计服务;渔业研究所;行政表格;文字文件的产生和应用;人事管理工作;中央农业和食品科学研究室;兽医调查服务。

海关:伦敦和东南部海关;酿酒厂和存储仓库的监控;在处理破产企业时海关与国内税务总局之间的合作(与国内税务总局联合评审);统计服务;增值税登记和注销;关税申报表的处理程序;人事工作;后勤服务工作;公众接待工作。

环境部:向部长提供的管理信息;对水利工业的财政控制机制;统计服务;非人事方面的运行开支;研究和发展服务;地图绘制服务;自然保护委员会;与公众的沟通;都市规划服务;内部人才的发现和确认;环保要求和规定给企业造成的负担。

可以看出,评审项目有的针对一个具体的工作单位,有的针对某一方面的工作,有的是管理活动中的某个侧面(如信息提供),有的则具体到非常细小的环节(如表格设计与应用)。

这些评审活动都是各个部门主动选择经首相效率顾问批准的。各个部门主动介入评审活动的动力来自何处?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涉及到两个重要问题:一是雷纳主义改革方式的有效性,即促进发自内部的改革的方针的可行性;二是改革之所以能取得进展和成就的原因。

从外部环境上来说,撒切尔政府对小政府模式的强烈追求是部门参与评审的外部压力。在改革的初期,小政府模式主要表现在经济和效率上。为了提高经济和效率水平,撒切尔政府采取了一系列具体的措施和要求:一揽子裁员25%的计划,各部财政预算每年削减2%,迫使各部用提高效率来弥补损失等。正是这种达到上面规定的指标的愿望,推动各部积极参与评审活动。

从小的环境上看,参与评审是为了解决各自面临的具体困难和问题。比如,交通部面临危机是如何应付大量的裁员-60年代开始的高速公路建设高潮到80年代初截然中止,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大规模减员是交通部参与评审的主要动力。对有的部门来说,在预算和人员增长很少的情况下如何应付急剧扩张的工作量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人力资源服务局1979年为16万青年人提供就业培训,1981年由于就业机会的萎缩它要为50多万人提供培训。

1977年到1980年间申请英国公民身份的人数增加了50%,而且一项新的法律要求对申请者进行费时的测试,结果导致大量申请案件的积压。于是,1980年内务部把这项服务列为评审对象,其目的是通过评审寻求简化程序的办法,缓解面临的突出问题。有的部门参与评审的动力更简单直接:邮政储蓄服务局参与评审,是为了调查清楚各地邮政所在处理帐户时差错率较高的原因;保险统计局参与评审,是因为在很短的时期内,将近25%的专业人员先后辞职。

总之,各个部门参与评审活动的动机是复杂的。既有大环境的压力,又有解决各自面临的具体问题的愿望。对这点的清醒认识是雷纳主义独特改革方式的基础,而且正是这种发自内部的改革愿望与外部协调、指导的结合,才使雷纳评审得以顺利实施并取得相当的成就。

(二)评审中发现的问题评审中发现的问题多种多样,难以全部分类总结,这里仅举几例。

1.不经济和浪费现象A.单位成本过高单位成本这一概念涉及到投入和产出,因而既是一个经济水平的展示,又是一个效率水平的展示。传统行政管理虽然关注的中心是投入和过程,但把结果和投入结合起来的单位成本概念往往不在其视野之内,由此造成了关注投入但不计成本的矛盾。“关注投入”体现在开支方面的烦琐规章和严格的审批制度,“不计成本”则表现为对实际产出的单位成本缺乏科学的测定。’雷纳评审把单位成本引入公共部门,于是发现了令人惊讶的无效率和浪费现象。比如,农业部设在莱丁的实验室设有专职人员饲养小白鼠,经评审测定,提供给试验用的小白鼠每只平均成本为30英磅。而相距不远的私营饲养场提供给其他单位的小白鼠,每只平均成本仅为2英磅。即使在公共部门内部,单位成本的比较也发人深省,如征收地方税的成本有的地方为每户6英镑,而高的则达63英镑;每个小学生的教育成本低的平均为1346英镑,高的则达2639英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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