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卷卷铅云阻拦璀璨的日光倾洒在枢都上空，粒粒白雪在安静飘落、消融。
都城的大门随着厚重的“吱呀”声缓缓打开，在又经历了几次流民的|暴|乱后，这样的宁静更是千金难买。
一个老汉赶着一辆载着几个空泔桶的牛车哞哞地进了都城，走过排列着各式脏乱无章店铺后门，停在一个普通的灰色大门前，重重地敲了三下，带着一种难言的节律。等了一会儿，两个人走出大门，挑起一个带着特殊标记的泔桶，回到门里。老汉冲他们友好一笑，从容离开。
他们把泔桶放在屋子里，便退出门外。房里一个人上前掀开泔桶的盖子，亲自扶起蜷缩在桶里的某人，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拿走嘴里布条。他歉意地躬身行礼：“孟大夫，情非得已，万请见谅。”
孟贤问瞪着他沉默不语。他很想环视一番猜测具体所在，但鉴于此前听到的各种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他怀疑门口的人至少五个。
帮他解开绳索的人看着他的表情笑了起来：“孟大夫，非常感激你在被我们带过来的时候，如此配合。而且请相信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以这样不合常理的方式将你请过来，只是因为我们担忧一个同伴的伤势，我们希望孟大夫能施以援手。”他的五官非常端正，很像一般人以为的善良正派的人。
孟贤问表情依然十分冷淡，心里却长舒一口气：至少这些人看上去不像是朱家或是皇后想要找他的麻烦，或者想要以势压人。不过为什么求他治病还需要这般大费周章？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他清了清嗓子道：“求人治病，需要这么做吗？我看你们就是一群不法之徒，就是你们要我救的那个人只怕也是什么江洋大盗吧？”话音刚落，他便听见外面发出一阵喧闹的声音，他以为他们就要冲进门里，却一会儿就平息了。
这个看上去很正派的人却不以为忤，依然是一副主人欢迎客人似的谦逊客气的笑：“我知道这样的方式令你非常生气，可是我们的同伴伤得十分严重；而且情急之下，我们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把你请来。如果你拒不治疗，他又因此离世，我可以保证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你的亲朋好友，包括你的妻子和儿子。”说到这里，他脸上出现真实的笑容：“不要误会，不是让你以死谢罪，顶多会被终身囚禁。”
囚禁？会囚禁在哪里？会有什么人在看管他吗？这么说来，他们的同伙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多，他们的地盘也比他以为的要大。孟贤问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他盘算着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找机会将他胁持出去，是不是有逃跑的机会呢？他是一名非常厉害的大夫，他知道的东西还包括一些民间流传的气功和实用的武艺。因为这可以强身健体。
正派的人似乎看穿他的打算，他道：“孟大夫，你不可能做到的；就算你做到，他们也不会放你走的。如果你真的不愿治疗，想把这个地方闹得鸡飞狗跳，我们也不会对你客气。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做，这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
孟贤问冷着声音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轻咳一声：“这样吧，如果你能治好他，我用名医徐知的医案当作诊费，如何？”
孟贤问瞪大眼睛问道：“徐知？就是那个曾经在邶汾郡止住瘟疫蔓延、救活十万民众的名医？甚至对难产的妇人剖腹的那个徐知？”
正派的人眼前一亮：“是的，就是他。他虽然并没有医书传世，但他记录下每一次治病救人的过程，无论是成功的还是失败。这本书里都有。”
孟贤问眼里发出热切的光芒，但是突然想到什么，又平静下来微微蹙眉。“正人”撇着嘴笑道：“好吧。除此之外，我会告诉你的族侄孟皓死亡的原因。”孟贤问抬头猛地望向他，一脸震惊，目光充满仇恨和怀疑。
“请不要误会，”他这么说，“他的死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也只是偶然得知的。孟皓原来只是卫尉下辖的一名普通属官。但是，在要重新选出一名新的卫尉少卿的前夕，他却被人折磨凌辱致死，你可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孟贤问移开目光：“这跟卫尉少卿没有关系；这个职位早就决定是由朱思担任。”
“的确，朱思本来就是被属意的人员，不过你可知道，孟皓的能力在卫尉寺中可称得上出类拔萃，即便获得这个职位，他的才华也是受到很多人嫉恨的。”
“那是谁杀了他？”孟贤问急切地问道。对方只是冲着他笑。孟贤问长舒口气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能不能治好却是另一回事了。”
正派的人笑了起来，推开手边另一道门，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孟贤问看到一个浑身都缠着绷带的男子躺在床上，一个年轻大夫表情焦虑地喂着汤药。
出于大夫的本能，孟贤问赶忙上前查看伤者的情况。伤患面色苍白，两颧泛红，全身发烫，掀开布条，脓液早已溢满伤口，孟贤问把那个青年大夫的汤药夺过来，闻了闻，大骂道：“你怎么可以让他喝这个？这不是害人吗？快把纸笔拿来，我重开一张！”那个年轻大夫闻言唯唯诺诺地去了。那个正派的人看到此番场景满意地笑了，他转过头看到沈从在跟他打手势。
沈从招呼应垣到拐角处，他问道：“陆浒怎么样？”
应垣忧虑地摇摇头道：“孟贤问答应治他，但现在怎样还不好说。”又道：“宫里的情形如何了？”
沈从捻着衣袖也是眉头紧锁：“公主梅被禁足在青桑宫里；宋昭还好，昨天在那三人都是卫尉寺的属官上提醒了太子几句，现在被召到东宫，想来会被任命。杨鸿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应垣一脸焦虑：“希望这个总是出其不意的孩子不会给我们添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