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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秋蒲居

顺着记忆中通往后园的小路,慢慢行走。这时候,风急雪大起来,云曦暗自后悔没有撑把油伞,便蒙生退意。

正要转身回去,忽然闻到阵阵沁人心脾的梅香,心中思忖,难不成王府里还有梅花园?便极目远眺,在半山腰上,隐隐约约有团粉色在风雪中摇曳,心中一喜,便顺着山路,踏雪寻梅而去。

行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云曦娇喘嘘嘘,山路欲发难行,好在雪已渐停。走走停停,终是看到一扇年久失修的角门,在狂风中晃动。想是天冷,守门的小厮早不知所踪。云曦抬头凝视,上面有块匾额,上书秋蒲居。只觉得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记得不真切了。

推开园门,心中一阵失望,园里破败不堪。长期缺乏管理和打扫,园里枯草成堆,落叶成冢。雪化了,又落上。反反复复之间,小路上结了层厚冰,十分难行。

即已来此,也只好继续前行,才不辜负受了这半天的累。好在梅香愈发浓洌,应愈来愈近了。

云曦艰难地走着,好几次差点摔倒。转过一座巨石假山,忽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眼前一亮,仿佛武陵人穿过狭窄的山洞,见到了世外桃源之感。

一大片竹林郁郁葱葱,风吹过,发出悦耳的声响,像是谁人吹奏思念的笛音。

“水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云曦心中惬意。曲径通幽,一条幽静的小路伸向竹海深处。却不知这条小路尽头是什么妙处?

忘了疲劳和寒冷,云曦顺着小路悠然而行。又走了好一会儿,竹叶上滴落的雪水沾湿了公主的衣服,公主却并不在意,边欣赏美景,边迤逦前行。忽有光照入,却已到了竹海的尽头。

眼前的美景,让云曦忘记了呼吸。浩瀚如烟的梅林无边无际,含苞待放的梅花正傲立枝头,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凌霜开放。

云曦被深深地震撼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欢笑着跑进了梅花园里。

在花海里赏玩了许久,云曦感到雪水浸湿了鞋袜,寒风吹透了骨头,便不敢再任性,只得出了梅林,心中暗自可惜,没有带把剪刀来采摘几束梅花,聊以自乐。

梅园的对面是水平如静的一湾湖水,在冬雪的覆盖下,水静静地睡着了。湖上有座水榭,云曦穿过玉石桥,走到水榭前,匾额上题着:聆风阁。

云曦嘴角微微一翘:这名字倒十分贴切,坐在水榭里,四时的风从耳畔吹过,你只需闭目细听风之语,便能感悟四季的变化。

云曦高声问道:“里面有人吗?”问了几声却无人应答。踌躇片刻,终因又累又渴,便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房中的摆设让云曦一惊,这是多么别具匠心的人才能设计出这样一间舒适而又别致的房间。

房间里很暖和,熏炉里的火正旺。房间四壁皆是竹帘,掀开帘子,窗外的景色便尽收眼底。东边是苍翠欲滴的竹林,西窗是淡雅脱俗的梅园。南面便是茫茫的湖面,夏天菡萏飘香,十里连波,真真是美不胜收。从北窗望去,却是一个小巧的花圃,种满了奇异珍贵的各色植物。

暖榻边有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正煮着香茶。云曦便坐在了暖榻上,将湿透的靴子伸到火炉边,只觉得冻透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

自己伸手倒了杯香茗,却是云曦平日常喝的明前龙井,啜了一口热茶,更觉得通体舒畅,妙目四顾,窗边的几上放着架古琴,墙上挂着一支玉箫。

房间的主人定是个十分有情趣之人,许是恃才傲物,避世而居。稍一歪头,却见榻上的小几上摆着副棋盘,棋已下到残局,黑棋已明显处于下风,公主忍不住拈起一粒黑棋细细思索,该如何置子。

忽听有人诧异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云曦仿佛做贼,让人拿了个现形,便慌忙站起身来。顺着声音的方向张望,却见一白衣男子正逆光而立,瘦削的脸庞带着病倦之容,却掩不住清秀俊雅之气。

清澈的双眸射出冷冷的流光,疏离的感觉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

云曦有些惊慌失措,眼前的男子仿佛独立浊世,无垢无求。让人不敢亦或是不忍生出半点亵渎之意。

云曦甚至怀疑他是住在梅园里的花神,幻化成人的模样,就像幼时常听宫中嬷嬷们讲的神仙故事一般。她暗自懊恼不该鲁莽闯入,破坏了他的静修。

白衣公子轻轻咳嗽了几声,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楚之意。云曦忙上前柔声问道:“是我吓着你了吗?你不要紧吧?”

听着公主的吴侬软语,那人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你是来府中做客的越国公主云曦,没想到今日公主贵脚踏贱地,竟到了这偏僻破旧的秋蒲居了。”

云曦忽然想起如王妃曾提过王爷的四子郭荧居住在秋蒲居。难不成眼前之人便是王妃口中的重病缠身,孤僻可怜的四公子?

想到这儿,公主试探地问道:“你便是府中的四公子?”

郭荧脸上流露出淡淡地苦涩,晒然一笑道:“没想到郭荧这等死之人的名号也能为公主所知,何其幸哉。”

云曦心中一惊,这个谪仙般的人物为何自轻自薄至此,想是厌恶自己打破了他的宁静。便面带歉意道:“因暗香浮动,踏雪寻梅,竟误入公子的院落,打扰公子了,云曦告辞。”

郭荧却盯着棋盘道:“公主好像是纹枰高手,不知可否与在下对弈几局?”

说着,安静地望着公主,平静的双眸中竟闪出隐隐地渴望,公主心中一软,“他纵使再清傲,可也过于孤独,竟如此渴望能有人陪他下盘棋。”

云曦娇憨笑道:“我棋艺不精,请公子赐教。”

看着公主灿烂娇美的面庞,郭荧竟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他也微微笑道:“公主不必过谦,请坐。”

云曦盯着未下完的棋局,好奇地问道:“公子刚才与何人对弈,竟下出如此奇妙的残局。”

郭荧淡淡然道:“是左先生和右先生。”

云曦不解,追问道:“这两位先生在哪里,何不请出来一起切磋?”

郭荧忍不住笑着举起双手道:“这便是左右两位先生。”

云曦一瞧,左右先生竟是他的左手与右手,便哈哈大笑起来。忽又一阵酸楚,他竟寂寞的独自一人下棋,这种滋味想必不好受。

重新开局,云曦执黑先发,可只几步棋,便发现郭荧竟是棋中好手,所以不敢托大,步步小心,虽是如此,可棋过中局,便已露出败像。又硬撑了几步,还是无力挽回,只得投棋认输。

云曦不依不饶地娇嗔道:“公子是棋中国手,却不肯让我半分。你要让我几子才可。”

郭荧看着公主可爱娇羞地面庞,竟有种似曾相识,久别重逢的亲切感,仿佛是多少年前遗失的故友。便笑道:“公主认为让几子合适?”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语气中满满的宠溺之情。

云曦伸出三个手指,又摇了摇头,伸出四个手指,看着公主的无赖样子,郭荧竟哈哈大笑,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从阿娘去世后,他从未有过这样开心的笑过。

纵使是让四子,云曦也不敢轻敌,绞尽脑汁,才一子险胜。心中明白,若不是郭荧暗中承让,自己还是不可能获胜,心中暗自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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