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江成城,也到了我们开学的时节。
报名那天,我们五个先在奶茶吧碰头,小坐一会,聊着各自假期的收获。
谈得兴高采烈地自然是那对小情侣,许明月和谢旻,“小别胜新婚嘛。”李清泉打趣他们。
李耀宗一点也不会看行情,硬是夹在他们中间插话。
我呢,永远做一个最安静的听众。
“走,走,还是先报名,再放肆地玩最后一天。”李清泉催促道。
我们还没走到校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传达室闹哄哄的,几个保安在推推嚷嚷地做什么。
“哈哈,又有什么好戏看了?”李耀宗吹着口哨,快乐地拔开他的长腿,丢下我们就跑过去了。他总是这样,一个冲锋陷阵的好兵。我们就笑着看他伸着长脖子,往人群里挤。
“一个酒醉的疯子!”他乐呵呵地神速地又跑回来,对我们说道,“保安不准他进到学校去,在耍酒疯呢!”
“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快走吧,别去凑热闹了!”许明月挽着我的臂膀,我们就从一旁准备进去。
“你女儿哪一班?”只听见一个保安在大声地笑着问,是问那个酒醉的人吧。
“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在这里读书就是了……”周围立刻就是一片哄笑。
“那我怎么帮你找呢?你看,学校都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去的。。。”还是那个保安的声音。
“我就在这儿看,在这儿等,我认得她。”这些话又引起一片笑,我也微微笑了,是啊,哪个父亲会不认得自己的女儿呢?哪怕是醉得再怎么神志不清。
我们几个大步地走过操场,走向自己的那栋教学楼。
我一直在整理自己的抽屉,同学们渐渐地都到齐了。
“李沐云,传达室那个疯子,很好笑,他居然说是来找你的。。。”李清泉凑在我的耳边小声说。
“什么?找我的?”我停止我的动作,“你怎么知道?”
“我刚又出去了一趟,他说他要找的人叫李沐云……我觉得很奇怪,那个疯子怎么会那么准确地叫出你的名字?所以,才跑回来告诉你。”
“我去看看。”我说。
围观的学生散了一批,又来一批,远远地,就可以听见传达室传来的哄笑声。
我和李清泉走过去,才看清人群里保安正在使劲地推那个疯子。
那人瘦弱的身子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抓住那铁门,无论保安怎么费力,就是不能把他送出去。
“我又不碍你们的事!”那个人大声地说,“我既不偷也不抢,我只是在这里等我的女儿,和她说说话,难道也是犯法?”
我正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他就看见我了,眼睛也亮了,他像个孩子似的欢喜地跳起来,“云云,你来了?你知道我在找你?”
我朝他笑着走过去,“是的,听说你在找我,我就来了。”
“你看,你看,我就说我没有说谎吧?咳咳……”他得意地对那两个保安说,还没说完,就被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了。
他头发长而凌乱,面色蜡黄憔悴不堪,嘴唇青紫,还结着褐色的血疙瘩,再看衣服,也是里面的长,外面的短,纽扣系错了位置,衣领不整齐,下面还露出一截衣角,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换洗了,白色的衬衣硬是变成了泛黄的,大热天,还穿着夹克……
这是我以前认得的那个宁建华吗?那个英俊儒雅,眼睛深沉的却对着我笑的宁建华哪里去了?
“云云,带我去见你妈吧!”他这样说着,还朝四周望了望,才压低声对我说,“我打她电话,她总是不接,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只记得宁远好像对我说过,她又开了个酒店,好像叫紫城的……”
“可是,我去找她,那些门卫看见我,就像看见杀人犯一样,不让我进去!”他生气地一时忘记,声音不觉就高了一个八度,“哪有这样的女人!再怎么说,我也是她同床共枕了几年的丈夫!不是还有一夜夫妻百日恩的说法吗?云云,你是聪明人,也是读书人,你来评评理,你说,她这样对我,对吗?应该吗!”
“不对,是她错了。”我平静地说,一边领他走出校门,一边向一旁惊得目瞪口呆的保安微笑算是打招呼。
“宁叔叔,你吃饭了吗?热不热?”我问。
“饭就不用吃了,我不饿。云云可怜宁叔叔的话,就请宁叔叔喝一杯酒好了……嘿嘿,你不知道,酒这个东西啊,其实是比饭好……”
现在是轮到我来惊得目瞪口呆了,不吃饭?喝酒?曾经听李逸云说过,宁叔叔知道宁远的事后,就受了刺激,常常以酒买醉,我还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现在看来,他已经是完全靠酒生活了。
“嘿嘿,说老实话,叔今天是心情不好,想找你妈讨点钱喝酒……哪里想到,她见都不见我,就叫保安将我赶了出来……我就只好向你讨杯酒喝了……”
“叔,你喝了多少酒了?”见他走路东倒西歪的,李清泉连忙搀扶起他。
“一点点,嘿,只有一点点。”他朝我笑,像个孩子眼巴巴地想讨好我,“叔现在全身都疼,你只要给叔一瓶酒,不,哪怕只要一杯酒,叔也对你是感激不尽……”
“叔,我陪你去吃饭。”我挽着他的臂膀,朝路边的一家小饭馆走去,这时,我想起了小时候,我被送到宁县之前的那些日子,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宁远就会带着我和李逸云去他家,宁叔叔总会带着我们三个一起去爬山,或是逛公园,有时也会在路边摊吃麻辣烫,有时也会上小饭馆吃一碗过桥米线或是兰州拉面等……我们都是乐呵呵地围在一桌……
现在,虽然轮到我来请他,却不想是这种境地!
“我要一份酸菜小鱼干,一份卤猪耳朵,一份排骨海带汤,一份醋溜土豆丝吧。”李清泉抢在我前面就去点菜。这是我们常来的饭馆,他都能背出那些味道较好的菜名了。
“再给一瓶酒吧,云云。”他小声地对我说,眼睛里尽是乞求。
我的心立刻就软了,他的眼神,我无法拒绝——尽管我知道他绝对不能再喝酒了。
他见我犹豫不决,知道有希望,眼睛里就再次亮起来,“叔也不是经常来找你,这点面子都不给么?”
见我不动,他便起身,“那我还是走算了。”
“叔——”我拉住他,我彻底投降了,“我给你买。”
“这还差不多。”他顺势又坐下,才拿起筷子夹起菜来。
我给他叫了一小瓶275毫升的劲酒,他不满地说,“你打发小孩子啊?还是打发叫花子呢?这有多少?还不够我喝三口!再来三瓶,最少我也得喝上一斤!”
“叔——”我叫他,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嗫嚅了半天,才说,“你多吃菜,少喝酒,好不?”
“不行!没有一斤,我就不吃!”他又起身,假装要走。
“好,一斤就一斤,我们说话算话!”李清泉也大声嚷嚷,替他再叫了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