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和妙妙忙完,已是辰时。两人走出院子,往回赶去。行在路上,妙妙擦擦额头的汗,忍不住对江夫人说道:“夫人,刚才那两个人有些奇怪。这天黑下没多长时间,怎的不去吴都里客栈住下?能随手拿出金叶子,也不是一般的有钱了,偏偏跑到这荒郊野外,两人一定有鬼。”妙妙在马车上挪了挪位置,提醒夫人。
江夫人平静的说道:“妙妙,人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使刚才那人再有原因,至少对那些孤苦的百姓没有恶意,我们互不相识,本没有必要揣摩别人的心思。”
妙妙只得点点头,心里却在嘟囔:夫人总是这小心翼翼,生怕惹了祸端。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或许夫人真的怕了吧。可是你不招惹人家,人家便会放过你么?想着夫人在宁国寺遇刺,妙妙总感觉心里不妙,觉得每个人总是心怀不轨。
马车离江府不远处,外面鞭炮声欢笑声一片,妙妙探出头,看到远处一处院子里灯火通明,像是有什么喜事儿,问道:“三儿,那是谁家的院子?”
三儿十六七岁,是江家的马夫。平日里除了给夫人赶马,就喜欢在吴都里乱逛,像是个江府的百事通。
“哦,是林员外的女儿嫁过来了,这位好像是这年的新科举人。”三儿听到妙妙问话,心里喜滋滋的,忙不迭答道。
“怪不得呢。”妙妙看了一眼,钻进了马车,对夫人说道:“林员外的女儿今天出嫁。”
江夫人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
妙妙感到别扭,又探出了头,问道:“三儿,林员外是谁?”
三儿一愣,惊讶地问道:“你不知道?哦,就是京城一个大户人家而已。”三儿看到妙妙不善的表情,忙解释道。
“不知道很奇怪么?”妙妙不服气的嘟囔一句,钻进了马车。却见到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妙妙有种不祥的感觉,问道:“夫人,怎么了?”
江夫人嘻嘻一笑,难得露出这样玩味儿的笑容:“我们的妙妙长大了。是该找个婆家嫁了。”
妙妙忽的心里一跳,仿佛什么要失去一般,恐慌不已。抬头看到夫人,却见夫人捂着小嘴娇笑着,原来是夫人在逗自己。妙妙脸色羞红,轻垂螓首,娇声道:“夫人——你又笑话妙妙了。”
江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莞尔不已。
这时,三儿忽然勒马,停了下来。江夫人问道:“三儿,这是怎么了?”
“夫人,有人拦路。”三儿憋了好久,才说道,好像拼命要忍住笑。
妙妙一听就知道有问题,慌忙探出头,只见得前方一个小男孩腰别着一柄比人还要高上几分的重剑,噔噔的往前跑。样子笨重可爱。一个老头衣衫已经破烂,光着脚丫子,在身后一瘸一拐的跟着,嘴里哀求着:“少爷……”
妙妙看着咯咯的笑了起来,回头对江夫人说道:“夫人,少爷来接我们了。”说着笑得前俯后仰。三儿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江夫人探出头,扑哧一笑,又忙板着脸说道:“江管家怎的又让少爷出来了。”
江破子在不远处仿佛听到了声音一般,抬起头大呼道:“前面的,赶马的,拦住那个小孩儿,他偷我剑!”
江晨御回头吼道:“破烂,少跟小爷大呼小叫。乖乖呆着,别再跑。否则小爷不客气了。”江晨御说道,想把剑拔出来,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还是没有拔出来。江破子也不跑了,哈哈大笑:“少爷,那剑除了我,还没有人能拔出来。”
“要不你把剑给我,我给你拔出来,我们一起去斩妖除魔,杀他个片甲不留。”江破子骗着他,缓缓走过来。江晨御小脑袋不太好使,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是找娘亲去,这把剑是用来防身的,娘亲不让我惹麻烦的。破烂,过些时日,再斩妖除魔去,可好。”
“好——,你先把剑给我,我给你拔开。”江破子看着近在咫尺的江晨御伸出了魔爪。江晨御嘻嘻一笑,跳开,却因为剑太重,差点摔在地上,喘口气道:“破烂,不去斩妖除魔,你干嘛要小爷的剑?你唬我!”
江晨御仰头一笑,说道:“破烂儿,不乖哦。”江破子恶寒。妙妙却是轻啐了一口,粉腮羞红,少爷怎么什么话都乱说。
妙妙生怕少爷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儿来,忙呼道:“少爷……”
江晨御转过身,朝前跑了几步,停下来仔细一看,一喜,惊叫道:“喵咪!娘亲!嘻嘻,哈哈……”说着就跑了过去。江破子趁他一顿,慌忙要把剑夺了回来,谁知江晨御把剑一解开,往地上一扔,砸的江破子大拇指钻心的疼,可在夫人面前却不好搬起脚趾头来抚摸,人都是要脸的。只能呲牙裂嘴的倒吸着凉气,额头汗珠直落。
江晨御一个飞扑,跳上了马车,钻进了江夫人怀里,亲昵一会儿,江夫人便把他放在凳子上,问道:“御儿,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儿了?”
江晨御一撅嘴,委屈道:“你和喵咪跑出去,人家担心嘛。人家,人家想你了嘛。”江晨御越说声音越低,低下了头,紧紧抓着江夫人的衣袖。江夫人本就不是责怪他,见他这么一说,心里一软,把他搂在怀里道:“娘亲怎么会不管你呢。娘亲这不是回来了么?回来见我的乖乖御儿了。”
江晨御往江夫人怀里一拱,“嗯”了一声。江夫人笑道:“御儿乖,坐好。”江晨御一激灵,站了起来,往窗外张望了一会儿,说道:“那边怎么那么多人在笑。”
三儿忙答道:“少爷,林员外的女儿嫁过来了。”
“林员外是什么玩意儿?”江晨御眼珠子一转,疑惑的问道。
江夫人打了他的小脑袋,轻斥道:“林员外哪是什么玩意儿,他是——”江夫人说着忽觉得不对劲儿,打了江晨御小屁股说道:“就你学坏。”
江晨御嘻嘻一笑,又探出了窗外,看着江破子步履蹒跚的走过来,叫道:“破烂儿,就你学坏。哈哈……”
江破子一个不稳,栽了下去。
马车继续前行,众人的心思都欢快了一些,唯有江破子双目含泪。
江晨御坐在马车里,不由问道:“娘亲,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出去么?”
“那当然了,等御儿长大了,要娶个好女孩儿。”江夫人看着儿子,溺爱的说道。
“那喵咪也要嫁人么?”江晨御一骨碌站了起来,急急忙忙的问道。
江夫人看了妙妙一眼,心道:御儿,你总不能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啊。笑着对江晨御说道:“当然了,到时候要给妙妙找个好人家,让御儿把把关,不过关咱不嫁。”
江晨御哼了一声,忽的不说话了,看了妙妙一眼,低下了头,不由得往江夫人身子一旁移了移。拽着妙妙衣角的小手,忽的松开了。兀自双手交叉,靠在江夫人怀里,静静地呆着。江夫人只道他累了,轻拍着他。
妙妙不知道怎么的,本来没什么,听到夫人今天提起的话,虽说是开玩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夫人真要帮我找个人嫁了么?听到少爷的问话,妙妙不由得仔细听了下来,心都揪了起来。待听完心里只觉得失落,一股难以言明的滋味蔓延开来。看到少爷只是轻轻的一瞥,却觉得心尖一颤,有些不安。直到少爷拿开了拽在自己衣角的小手,妙妙突然觉得空荡荡,心里有些慌,仿佛要失去了什么一般,痴傻地呆着不动了。不自觉的想把少爷抱在怀里,可是却挪不动步子。只是呆呆着看着少爷,低着头,抿着嘴,拨弄着手指……
自己说过要伺候少爷一辈子的。
江晨御兴致没有了,马车里三个人就安静了下来。
……
夜晚,江夫人哄着江晨御睡下,轻轻关上房门就回屋子去了。江晨御却从被子里探出个小脑袋,紧咬着下唇,忽的举起被子捂住了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喵咪不要小爷了……”
妙妙回到屋子里总觉得心里慌得很,生怕少爷生自己气一般,坐立都不是,手心都急出了汗。时不时探出窗外张望,直到看到夫人走出少爷的房门,这才下定了决心一般,紧咬玉唇,推开门,蹑手蹑脚地往少爷房间里跑去。刚到门口,却听见里面若有若无的哭声:“喵咪不要小爷了。”
妙妙忽的想哭又想笑,笑颜如花,泪珠儿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一把推开门,轻唤道:“少爷——”
江晨御一骨碌爬了起来,看着进来的妙妙,抹了把眼泪,撅着嘴,抽噎着,不满的说道:“你进来干嘛,看小爷笑话么?”
妙妙紧紧关上房门,走到江晨御床前,想要他搂着怀里,可是江晨御却往里面躲了躲,小脸哀怨的看着她。
妙妙好笑的抹去脸上的泪珠儿,笑道:“少爷,过来,喵咪陪你睡,好吗?”
江晨御想了想,有些意动,却仍是摇了摇头道:“你要嫁人的,不能跟我睡。娘说,男人要负责任的。”
妙妙笑着把他拉到自己怀里,低头轻吻他额头,柔声道:“喵咪什么时候说要离开少爷了。”
“可是娘亲说,喵咪……喵咪要嫁人的。”江晨御继续抽噎,肩膀跟着一耸一落。
“喵咪没说要嫁人啊。喵咪要伺候少爷的。”妙妙贝齿轻露,抵着江晨御的额头轻声说道。
江晨御猛地抬起头,问道:“喵咪。你不要离开小爷,好不好,小爷……小爷再也不欺负你了。”
看着少爷眼里那丝急切,似有些无助,妙妙心里泛起浓浓的感动,听着他的理由又觉得好笑,不由得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轻拍着少爷的后背,说道:“妙妙要伺候少爷一辈子,永远也不离开少爷,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