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宋岩陈不知道自己何时被扔到了雪地里,打了一天的喷嚏。他早上醒来的时候,连忙起身往黑衣人屋子里跑去,空无一人,便去敲何破金的房门。他清晰的记得昨晚趴在黑衣人旁边睡去的,难道被扔了出来?可是自己怎么没有一点反应?黑衣人这也要给自己下药?难道抓走了那小子?
房门打开,何破金迷迷糊糊的走出来,笑道:“宋将军好雅兴,昨晚儿出来撒尿。竟发现宋将军竟然喜欢躺雪而睡,要是传出去可是佳话啊。”
宋岩陈老脸一红,无所谓的摆摆手道:“那是自然,这些都是多年的习惯而已,让你见笑了。”
“哦,原来我多心了,昨个儿我记得我踢了你几脚你连反应都没有,还吓了我一跳。”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我那时陷入了冥想,不得分心!”宋岩陈不满吼道。
“啊?那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哼,你做的事儿我早晚有一天要还回来的。”
“那少爷呢?”
“那小子又有什么事?”
“他昨晚在你身上尿……那个,宋将军别发火,你不是冥想吗,你能感觉到的。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才让他尿的。再说你不是喜欢童子尿吗,我是好心好意。哎,宋将军别打——”
终于,宋岩陈忍受着被一大一小两人糟蹋过的屈辱,说出了黑衣人丢了的事儿。男儿不是要忍辱负重吗,君子报仇,不是十年都不晚吗,我先忍着。
何破金摸了摸脸上的青肿,虽然不知道是昨天的肿还没下还是今天又添了新伤,正色道:“这你放心,估计、约莫着、可能只要少爷不走,他就不走。”
“你的话里从来没有意外。你都‘估计、约摸着、可能’糊糊涂涂的过了半辈子了。”
“凡事都不肯定,要考虑周全。”
“那小子还好吧。”宋岩陈探着头朝里张望。
“睡着呢。”
话音刚落一阵阴冷的寒风吹过,一个人瓮声瓮气的说道:“少爷要出去转一转。”那家伙轻功真好,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数丈远。何破金指着宋岩陈叫道:“你看,我猜对了吧,他没走吧。你还不信——”
宋岩陈气急败坏的说道:“就别说这些了,你没看见他抱着一个小孩儿出去了?”
“看见了,他不是说带少爷出去转转吗?让他们两个培养培养感情也好。”
“你,你不怕他拐卖儿童去?”
“宋将军,遇事儿要淡定。人已经跑了,你追也追不回来了。”何破金慢慢悠悠的说道。宋岩陈气极反笑,差点拿剑削了他的脑袋:“刚才你瞎扯着也不追,人没影了,你又说这些话,那小子丢了怎么办?”
“你想想,他可能把少爷带到北沙吗?他那么厉害,应该知道大将军的事儿,总不会为了少爷的一时想念,就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来着。孰轻孰重他自然分得清楚。”
“那也要他对少爷没有恶意……”话到这儿,宋岩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苦涩的叹道:“何老哥,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人不是来抓少爷的,怪不得你告诉他少爷被关在哪儿,还细心为他疗伤——你害的我好苦啊。我都怀疑你脸上昨天被他打得伤是不是真的。”言罢,他残忍的在何破金脸上捏了一把,瞧着何破金龇牙咧嘴的模样,心里舒畅不已,敢情这伤是真的。
“宋将军,你可误会了,这家伙是好是坏,我可说不准的,只不过你想想啊,他一路上跟着少爷,少爷去解个手,他都隐藏在一旁,少爷晚上睡觉,他永远在身边守着,少爷冷了他运功驱寒,热了……当然这天不可能热的。一路上没钱了,他去偷些钱——也可能是赚来的,然后悄悄地放到马车里,让少爷误以为是我的。从百越到这里一路上山贼无数,我们没有遇到一个,多半是他一个人给修理了。你说这样一个人,可能对少爷有恶意吗?来到边城看到他现身,我只是进一步试探他而已。”何破金看着宋岩陈信誓旦旦的说道:“宋将军,我敢跟你打赌,如果少爷丢了,或者去了北沙,我提着脑袋来见你。如果,我赢了……”
“好,别说了,我知道你赢了,我不赌。”
“为何,你怎么这么胆小呢?”
“哼,是不是我输你了,你就要在我这边城养马去?”
“这个,估计大概也说不准的,指不定哪天兴致来了,养一群蠢货也是可以的,哎,宋将军别走嘛,万事好商量……”
城外,山上,黑衣人放下江晨御,轻声道:“少爷,这里怎么样?”
“这里风太大,换个地方。”
……
“少爷,这里怎么样?”
“这里雪太少,换个地方。”
……
“少爷,这里怎么样?”黑衣人口气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依然恭敬。
“这里有点冷,换个地方。”
……
“少爷,这里怎么样?”
“这里……雪太多,换个地方。”
……
“少爷,这里怎么样?”
“……”江晨御抬起头歉意的看着掩在黑纱里的脸,说道:“黑衣人大叔,你是不是很烦我。”
黑衣人一慌,忙说道:“少爷,没有,我愿意,这地方不行,我们再换一个地方。”
“我是故意逗你玩的。”江晨御歉意道。
“少爷,只要你愿意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们不熟的,你又不是我的家人。”江晨御抽噎道,不知道为何,他又想到了破烂,想到了娘亲,想到了妙妙。只有他们会一如既往的爱着自己,可是……他们都不在了。
“少爷,对不起。”
“我听何老头说,一路上都是你在帮我?我还以为老天爷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愿意。少爷。”
“那小爷是不是撒尿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
“那我往何老头水壶里尿呢?”
“——看到了。”
“呜,你没有告诉他吧。”江晨御忽然捂着脸,羞道。
“他喝的时候已经知道了。”
“啊?”江晨御睁大眼睛,显得惊诧不已。黑衣人突然身体急颤,跪地颤着音哭道:“少爷,你要难过就哭出来吧,你这样压抑着自己,我们都会很难受的。”
江晨御呆呆地站着,使劲的擦了把眼泪,撇过了脸。嘴里嘟囔道:“小爷没事儿,要你们管……”
“少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江家。我该死!”黑衣人突然失声痛哭,猛朝地上磕头,声音悲切。额头已经渗出了血,雪地上一片殷红。江晨御一时反应不过来,吓了退了一步,接着就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好久,江晨御才回过神来,慌忙扶起黑衣人:“黑衣人大叔,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哭嘛,一你哭小爷看着就想哭。”
江晨御撅起了嘴,泫然欲滴。黑衣人一看见慌忙起身,不再吭声。江晨御看着他那沾满血的黑纱,想要去揭开他的面纱,却没敢下手。“好傻的大叔。”
“黑衣人大叔,你愿意陪我去北沙吗?我要找爹爹去。”江晨御睁着期待的大眼睛,望着他。黑衣人心里挣扎不已,昨天只是为了博得少爷的信任,可是无论如何,北沙是去不得的。
“少爷,这……我身体伤还没有好,没办法走远路。”
“那可以走近路吗?”
“——可以。”
“那好,我们先到宁银山,休息几天,再到脉天城,再到云河……你看,黑衣人大叔,这样如何,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到北沙的。”
他见黑衣人不言不语,以为他担心,说道:“黑衣人大叔,我认得路,来的时候走的路我都记得,我在百越醒来了,我听说北沙就在百越西边,我们可以先到百越。”
看着江晨御期待的眼神,黑衣人有那么一刻想要跟着少爷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可是最终,他努动几下嘴唇,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江晨御等了好一会,看他仍旧不言不语,神色一黯,凄然道:“你也不肯吗?到底是为什么?既然不肯,你昨天为什么要骗我?”他挪动脚步,往城里走去,身影竟是如此孤单弱小,看得黑衣人心中忍不住大痛,闷哼一声,便吐了一口鲜血,只听他细微的声音喃喃道:“少爷,对不起……”
江晨御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走下去,抬头望去,又见一辆马车驶过来,心中计较一番,眼中便一亮,朝那辆马车奔去。他立在路中央,一伸臂拦住马车,叫道:“停车!”马夫是一个老汉,胡须灰白,皱纹不多,只是眼睛里血丝不少,看上去有些疲惫,近来没有休息好。那人看到这小儿,慈爱的笑道:“为何停车?”
江晨御指了指自己,问道:“我站在路上,你想把我轧死不成?”
“——那你为何拦我去路。”
“为了让你停车嘛。”江晨御不满的答道。那老汉哈哈一笑道:“小子,你说的话怎么都是一些废话!”
“那要怪你,你怎么专问一些废话!”
那老汉心情似乎不错,关切的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来人正是史林。
“伤?什么伤?”江晨御诧异的问道。
史林吃的一笑道:“小子,老实回答,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昏不昏倒了?”
“你这老家伙真会胡说,我哪有什么伤,我还有事先走了。”江晨御摇头晃脑的说完,转身朝城里跑去。他突然之间想起来了,在百越似乎见过这个老头子,只是在夜里看不清楚脸,之后他就走了。听他问自己伤,才想起来。这家伙可比何老头难对付多了,今个儿怎么了脱离了虎口又入了狼窝。
“哈哈,小子,我看你往哪里逃!”言罢,欺身而上,揪着江晨御就像领着小鸡一样,逮到了马车上。江晨御急的哇哇大叫:“黑衣人大叔,救命!快杀了这老头!”
果不其然,一道黑影袭来,亮光一闪,只听叮的一声,两把长剑碰在一起,火花四溅!史林在马车上,连着马车退了两步,压低声音诧异道:“黑煞?”
“你是谁?”黑衣人软剑陡直,寒气逼人。
“别紧张,我是史林,你可千万不要再动武,免得伤了自己。”
“史将军!”黑衣人行了一礼,身子便开始歪斜了起来,显然刚才那一剑耗费了不少内力,浑身又开始疼痛无力了。
史林看着不忍,说道:“先上车,歇会儿,我们进城再说。”
“不必,我自可进去。”言罢,转身极快的朝城内走去。
这时,马车内忽然传来一声大叫,刺得史林耳膜生疼。他无奈的拉开车帘,车内两个小孩儿,男孩儿正是江晨御,满脸愤怒,小脸气得涨红。另一端蜷着一个小女孩儿,约摸着八九岁,梳着两条小辫子,清秀可人的小脸上满是无辜,可爱诱人粉嫩的小嘴张着,一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瞪得极大,显然吓得不轻。女孩儿美得让人忍不住怜惜,仿佛娇弱的花儿。
“小依,怎么了?”史林皱着眉头问道。小依轻啊了一声,怯怯说道:“爷爷,不是我喊的,是他……”她胆怯的伸出手指头指了指江晨御。
江晨御急忙叫道:“她非礼我。”小依也急了:“是你过来亲我的。”
“马车里黑,我不是看不见嘛,我怎么知道是个女孩儿,反正吃亏的是我。”
史依晨还要反驳,看了爷爷一眼,就乖巧的低下了头。
“都坐好,别捣乱!”史林佯怒斥道。史依晨忙乖乖地点头,不再动了。江晨御撇撇嘴,嘟囔道:“小爷偏不听。”
马车入了城,走到将军府,便喊道:“到了,都下来。”言罢,史依晨慌忙跑了下来,满脸羞红,躲在了史林身后。车上,江晨御慢悠悠的走下来,抹了抹嘴巴,伸出舌头很欠揍的舔了舔嘴唇,调戏的看着史依晨。
史林满心满肺的遗憾:娘的,这是什么货色!
他很想知道两人在马车里干了什么事儿,可是这件事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从来没有人知道。在史依晨的日记里,关于这一件事儿的内容也被江晨御无耻的抹去了。
可怜的小依,这一次受的委屈再也没地方说理去了。她只能在心里啐道:流氓!
“小依,快点见过少爷。”史林催促道。
“啊?少爷?”史依晨瞪大了眼睛,一脸迷茫,不可置信的表情让江晨御很不满:怎么,我哪点儿不像少爷?
史林哼了一声,史依晨便反应过来,慌忙行礼道:“小依见过少爷。”江晨御撇撇嘴道:“虚伪,不想叫就别叫,干嘛委屈自己,这老头有什么好怕的!”他一抬头挑衅的看了史林一眼,朝将军府走去。
史林低着头轻声问道:“小依,少爷怎么样?”
史依晨表情很为难,秀眉轻蹙,红唇轻咬:“不像大将军。”
史林一声轻叹:“小依,委屈你了。”其实,他觉得这小子蛮适合自己胃口的,只是怕小依受了委屈啊。
“爷爷,没事的,小依愿意。”史依晨慌忙说道,只是眼里泪花闪烁,总有一丝道不明的味道,在为命运的不公感叹吗?
其实,老天只是给你开了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