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奶奶的离去是平香村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情了,这不是意外,而是自然死亡。虽然这完全符合卓越那种顺其自然的个性,但是卓越还是哭的很伤心。卓越的奶奶已经八十六岁的高龄了,却没有享受一天幸福的日子,成天佝偻着一具矮小的身躯捡一些别人扔掉的东西,然后拿到废品收购站卖掉。靠着捡破烂和村子里那可怜的补助,卓越能活到现在可真是一个奇迹。从卓越记事起,奶奶就一个人,爷爷和爸爸妈妈去了哪里,奶奶从来没有对卓越说过只言片语,而奶奶的离去已经使它成为了一个永远的秘密了。她的一生都是可怜可悲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顺其自然”的活到了八十六岁,并且让卓越健康快乐的生活到了现在,不由得人不由衷地赞叹这位伟大的老人。奶奶对卓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凡事要看得开”,卓越不仅做到了,而且做的那么彻底。他承袭了奶奶的那种乐天的性格,不然,无父无母的卓越是很难走过这十几年的漫长岁月的。不过人不可能总是快乐的,卓越也一样,他也会有伤心的时候,只是很少罢了。
殡仪车把奶奶拉走的时候,她睡得那么安稳和甜蜜,脸带笑容,那表情不是死亡,而是正在做着什么无比幸福的事情一般。高顶峰他们坐在车上围着她,连美琪也在其中——事后,卓越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会感动的不得了。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谁说话,只有卓越不停地哭泣声。
所有人都希望车子会行驶的久一点,可是终点还是到了。当奶奶被人推走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按耐不住地哭起来,高顶峰无声地哽咽和卓越伤心的哀嚎,被无情的甩在了空气里,几分钟之后,卓越手里捧着一小撮奶奶的骨灰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大家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谁也不说一句话。
奶奶的葬礼十分简单,由村长主持,没有任何的仪式,除了高顶峰他们也没有任何的一个亲戚来为她送行,六个壮汉在那里忙碌着,不一会儿,一个小土堆立了起来,这就是奶奶的坟墓,没有墓碑,没有鲜花,除了卓越的眼泪,再无多余的任何东西,而这就是一辈子,这也预示着卓越再无任何的亲人了。
生活总是那么不遂人意,卓越此时恨透了生活。马上他就要步入社会了,马上就有能力让奶奶过上幸福的日子了,可是现在这已经成了一件永远无法弥补的事情了。为什么不等再等等呢?哪怕只有一年也好啊。也是在今天,也是生平第一次,他恨极了自己的爷爷和父母亲,他在脑海里想象着他们的样子,然后愤怒地把他们撕得粉碎。
高顶峰他们跪在那里无声地哽咽,只有乐乐一个人大声地哭泣;美琪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无法体会失去至亲的痛苦。可是看到卓越那么伤心欲绝,她的眼睛不知不觉溢满了泪水。
“回去吧。”美丽的语气充满了怜悯,这一点也不像美丽。
卓越怔怔地看了一下美丽,不知道是感激美丽说的话还是奇怪美丽的举止。
离开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这真是令人悲伤地一天。
翌日一大早,美琪刚一来到学校,就被卓越拽着来到了教室的后面。
“干什么呀?”美琪对于卓越的举动很惊讶。
“和我一起去拿东西,”卓越一脸顽皮地说道,“我可不想和美丽一起去。”
此时的卓越和昨天的卓越判若两人,昨天的卓越还是那么伤心,可是现在的卓越快乐的就像一只快要飞起来的小鸟,卓越就是卓越,他的心真像一个痛苦过滤器,永远留下的只是快乐。
“拿什么。”美琪对卓越真是既震惊又佩服。
“好玩的东西。”卓越卖着关子摇头道。
“那是什么?”美琪不明所以。
“所以才要你去看看呀。”卓越已经掀起了一块圆形地板,跳了下去。
”快点呀。”卓越催促道。
美琪只好无奈地跳了下去。
几分钟之后他们出现在了一间屋子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美琪环顾四周问道。
“这里是‘秃鹰’的屋子。”卓越狡黠地回答道。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美琪继续问道。
可是卓越没有回答她,而是再找着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卓越手里拿着一个绿色的小本子兴奋地叫道:“找到了,就是这个。”说着递给了美琪。
“自己看看。”那语气和发现了哥尔·D·罗杰的宝藏一样。
“这是什么呀?”美琪一脸地疑惑,随手翻开了其中的一页。
只见上面写着:
“●月●日高美丽上课在睡觉,我在窗口站到下课,她居然睡到下课。可恶至极!
●月●日王幸福和周潇潇已经完全无药可救了,别的学生居然还把他们当成爱的楷模,他们懂什么?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
●月●日今天出奇的平静,我总感觉他们在预谋什么。
●月●日‘批斗会’上李默然高顶峰和卓越不知道去了哪里。混蛋!
●月●日卓越又没来上课,他已经旷了三天课了。
●月●日他们又跑去天上捣乱。
●月●日高顶峰居和孙乐乐然在上课的时间出现在操场上打篮球,他们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
美琪看着上面记载的东西,一阵莫名其妙。
“这都是些什么呀?”美琪好奇地问道,不明白记这些做什么。
“我们在学校里犯的错,上面都记的一清二楚,看着上面的一切我都可以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景,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秃鹰’,”卓越躺在‘秃鹰’的床上,随后坐了起来继续说道:“这就像是我们在学校的生活写照一样,我要拿走它,这样以后在外面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美琪真的没有想到有人会做到这种地步,她不由得也佩服起‘秃鹰’。这位大家一直津津乐道的人物,在她看来真的是一位怪胚,他的那双严厉的眼睛和半秃的头顶真是让人永生难忘。真应了卓越的那句话“没有‘秃鹰’,平香中学将会是莫大的遗憾啊”。他的最大贡献就是使人永远忘不掉他,他最可怕的地方也正是如此。
“他可真有耐性。”美琪最后由衷地赞叹道。
“那是,我们今生能够遇见他也算是人生的一种幸事吧。”卓越发自肺腑地说道。
随后,卓越拿着手里的宝贵东西和美琪一起进入了天堂角。
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要高考了,“秃鹰”不在像以前那样整日的在校园里巡视了,对于高顶峰他们的过错也不在往心里去了,虽然这不太像他的风格,但对于高顶峰他们可是值得高兴的事情。现在高一高二的学生们都已经放假回家了,这样好让高三的学生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专心准备高考,这对于平香的学生当然是无用之举,不过平香这些天比以往平静多了。
卓越和美琪从天堂角里刚一出来,正巧碰到了“秃鹰”,他居然没有训斥卓越已经上课了还在四处溜达,而是以一副温和捎带恳求的语气对卓越说道:“下午的毕业照你可不能乱跑。”然后他对美琪微微一笑,就这样走开了。
卓越虽然很诧异“秃鹰”的举动,但更多地还是在意他说的话。他突然猛拍自己的脑门,明白了什么一般大呼道:“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差点给忘了。”
卓越想起来的重要的事情就是下午的毕业照相。我想大家都有这样的经历,直至现在,我都保留着我上幼稚园一直到高中时的毕业照,每每看见上面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里总是会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古怪感觉。有时候会指着其中的一位同学猜想现在她正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嫁人了,还是已经当了母亲。反正不管那时候讨厌的,甚至打过架的,现在看来都是那么亲密和温馨。
“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差点给忘记了。”卓越居然从内心深处有点感激“秃鹰”了。
“下午要照毕业照吗?”美琪好奇地问道。
“是啊,你还不知道吗?”
美琪摇了摇头。
“下午的时候我一定要单独和你照一张。”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美琪参加了卓越的奶奶的葬礼之后,卓越就特别的喜欢和美琪在一起。
“好啊。”美琪爽快地回答道。
“我要去找峰哥了,把这件东西交给他。”卓越朝着高顶峰所在的班级看着随口说道。
提到高顶峰美琪地脸上不经意间略过一丝红晕,她急忙看向卓越,看见他还在看着刚才的方向,才安下心来,随后不等卓越在说些什么就微笑着离开了。
下午是一个欢快的日子,骄阳像绽放的花朵一般,让一切都显得喜气洋洋。连老师也一脸的开心,不知道是因为眼看着这群无可救药的学生就要离开了而开心呢还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这都无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大家现在真的很开心。每一个毕业的班级依次留下了那让人难忘的永不复回的幸福瞬间,随后大家三三俩俩的拍照留念。连“秃鹰”都被卓越拉了过来,和他们一起拍了照片,他居然没有为此而大发雷霆,不过说真的,他的笑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卓越实现了上午的愿望,和美琪单独拍了照片,遗憾的是,他的鬼脸吓得让美琪闭起了眼睛,结果,两天后照片出来,上面一个看不见正脸,一个看不见眼睛;高顶峰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开口让美琪和自己也单独拍张照,美琪爽快的答应了,幸好美琪没有看到高顶峰那张张羞红的脸,不然他连死的心可能都会有;幸福和潇潇两个人简直就像提前拍了他们的婚纱照一样,拍了不下十几张,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美景,做着各种亲热的萌动作,搞得摄影师一脸的愕然;美丽扭着卓越,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随着“咔嚓”一声,这一刻被永远的留了下来,卓越自命的哥哥身份被铁一样的证据摧毁了,卓越伤心了,美琪开心了;默然那少有的微笑也被永远的留了下来,不带眼镜的默然看着很是别扭;乐乐那高高的个子让摄影师换了无数次的角度,简直就像给模特在拍特写一样;老师们和那些无药可救的学生们一起发自内心的微笑着,那被永远留下来的笑容是那么的真挚,仿佛他们是好朋友而不是老师和无药可救的学生。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时刻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不管以前谁讨厌谁,谁和谁打过架,在这样的时刻,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一种离别情怀冲淡了,连最不喜欢高顶峰他们的“秃鹰”这时候都流露出了少有的温情——卓越戏称为“‘秃鹰’的眼泪”。大家互相诉说着什么,虽然脸上都是喜悦,但内心都有一种莫名的感伤。
毕业照就这样结束了,就仿佛已经毕业分离了一般,有的人已经抱在一起流起了眼泪,有的人正在互相交换着东西。高顶峰他们已经钻进了天堂角里,这种分离对他们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已经决定要在一起了,唯一的遗憾就是美琪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了,唯一的安慰就是美琪不能和他们在一起是因为要上大学。他们似乎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美琪是否能考上清华大学,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能考上大学一样。
美琪已经决定后天回去了,这是在毕业照结束后不久美琪向大家宣布的。这虽然让他们有些伤心,但是并不意外。所以他们都显得很高兴,并送去了许多祝福的话语。
“明天晚上我们为你送行。”卓越宣布了大家的决定。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月光散在寂静的校园里。在这个普通却又神奇的地方,我真心希望神奇的快乐的事情会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