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笑容都表达喜悦,就像不是所有的眼泪都表达悲痛。
穆兰儿思至此,不由得苦笑,这可不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面带笑意,眼中却毫无笑意。即使不愿、不甘都好,要活下去,就必须战战兢兢地摆起笑脸,讨好主权者。袖中的拳头慢慢握紧,又轻轻松开,对着镜子,笑靥如初。
昨日亲自下厨不但没取信于大汗,反倒让在桌的大汗和两位贝勒面色忽变,幽忧、忧戚两人更是脸色在刹那间惨白无血色,如今倒也不清楚是何由。她想不明白,以食材制成“入主中原”四字的主菜为何令草原人听之色变。照理来说,哪方天子不乐意征讨四方,统一中原的。她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到宁远已有几日,随行的官员们外出办事少带女眷,穆兰儿原以为往往此时兵力松懈,暗中布置逃跑计划,却丝毫找不到可以突破的死角。
“姐姐,”思考得入神,连幽忧进来,已经走到她跟前,甚至轻轻唤了好几声都未察觉。“姐姐还是烦扰昨日之事吧?”幽忧环视四周,没见门外有人影伫立着,才敢小声开口:“姐姐倒也无需烦扰,姐姐毕竟原是中原中人。”说几句便停顿一番环视四周,很是谨慎,“这也怪几年前曾侵犯中原,实施屠城政策,”见到穆兰儿疑惑的神色,又开口解释道:“攻占一座城池,只要城中有一人反抗,待大军攻破城门,便是屠杀整座城池。”说着,眉宇间显现愁容,“此举颇有成效,可后来,引来中原整个民族的激愤,最终倒是咱们,”想起穆兰儿也不算草原上的人,便改了口,“后来倒是大金军士因此败阵,这是大金民族心里的一根刺,更是禁忌…”
“姐姐,大姐!”说话被匆匆打断,忧戚慌忙直接推门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伸手扯着她们二人的手腕便想跑,发髻也跑乱了,样子狼狈不堪,“快逃!咱们行踪暴露,该朝军官已经封城搜人了!”
此时全城陷入恐慌中,街头巷尾到处是军官,不远处火烟直冲云霄,云霞一片通红,时而传来兵器相击声,伴着若有似无的哭喊声,打斗声连成一片。
穆兰儿震惊之余,嘴唇勾笑,此时不跑,怕以后机会难寻。
用力挣脱开忧戚的拽着她的手腕,眼神慌乱尽显,隐约还带着雾气,夹杂着哭腔:“你们先走!我要去找大汗!不能置大汗于危险不顾!”见两人不放弃带她离开,从忧戚手中挣脱后,用手推开幽忧、忧戚,“快走啊!”不等回答便往烟火弥漫处跑去。
可穆兰儿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的主意打错了,最危险的地方并不都是最安全的地方,竟然碰上往此方向逃路的大汗,以及后面黑压压的追兵。此时已顾不得追问两位贝勒去处,估计是断后了。哈赤在众人保护下看到一抹明亮的身影闯入眼帘,眼神复杂,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以及、喜悦,伸手拉过穆兰儿,“快跟我离开这!”
原以为是逃出生天,想不到是羊入虎口。
听着身后的打杀声越逼越近,心口一紧。
“站住!”宏壮的男音,在打斗中,哈赤松开了她的手,推开她,与来者对武。
穆兰儿未来得及看清来者的面容,见两位贝勒赶来救驾,不经松口气,不曾想到哈赤与人的打斗已经蔓延到她身边,在长剑的利刃即将穿过大汗的肩膀,她已经挡在大汗身前,生生受下那一剑。
长剑刺入她的身体,穆兰儿看向持剑者,他的眼睛在短短几秒内闪过愤怒,震惊,狂喜,懊悔,悲痛。
穆兰儿感受到长剑在刺伤她后力道骤然减轻,这是自损七分的做法。他的眼神过于炽热,以至于在哈赤举剑欲伤他时穆兰儿用尽全力抓住剑刃。
听不见周围的呼喊声,亦听不见周围的打杀声,脑海中有个声音叫嚣着,呐喊着,逼她不由自主地做出行动。
持剑的人眼中满满是她的影子,她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在说话,看到他的眼中通红一片,像沾染猩红的血,她感觉得到他的怒,他的痛,可是她已经听不清了。
双手仍紧紧握着可汗欲刺伤他的剑。
不要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