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永康的丧事办完了,“头七”这天,所有子女都聚到柴村。做完了“头七”,春梅就要回去了,这几天大家相处得不错,所以再在一起聚一聚。
春梅打算明天就走,老四也准备明天回去,大哥要他们多住几天,他们都惦记家里,留不住。
春梅这几天带着美瑛,在祝家桥四处转了转。祝家桥镇上新添的房子不多,有些人家的旧房翻盖过,但总的看上去没什么大变化。她特意到赵汉昌原先住的那间小屋看了看,那里连小屋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剩下,房子被拆掉,巷子倒是变得宽些了。
祝家桥头的那家茶馆还在,只是不卖茶了,现在是一家饭馆。
她还到祝东村原先住的那屋子去看了看。那里自从她和赵汉昌走后,柴永康将它给了老五。老五有地方住,所以就把那里借给了自己的一个娘舅,那个娘舅家境不是很好,老五征得爹爹同意,就把那边赵汉昌剩下的一点地,都租给娘舅去种了。
这个娘舅现在也已经过世,那边就交到了他儿子的手上,论年龄应该是春梅的表哥。这表哥得到柴家照顾,和柴家的关系自然很好,这次丧事也来过几次。春梅本想远远看看就走,结果被表嫂看到,连忙把她们母女请进了家门。
这里的房子还是那样,只是更陈旧了。屋里的变化也不大,春梅还见到了以前自己用过的一些桌椅,她坐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无论她是在祝东村还是在祝家桥,见到她的人很少有认得出她的,她不禁感叹不已,真的可以说是“物是人非”。
晚饭以后,大家坐在一起,又说起了这么多年各自的经历,也说着这些年里的变化。老七鑫昌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姐,祝家桥镇上的梁家二小姐也嫁到滨湖去了,前些年常回来。她对别人说起过你,你们在滨湖见到过吗?”
春梅说:“没有见过,不过我知道她在滨湖。前几年汉昌被日本人抓去,我托人帮忙,后来转了个圈子还托到她公公手上,她公公还出力帮了忙。她好像不愿意见我,我到现在都没有谢过她。”
鑫昌不以为意地说:“谢什么谢,她这也算是将功折罪罢了。”
春梅有些不解,困惑地问:“什么将功折罪?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和我是有点不大对头,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不上罪不罪的。”
鑫昌撇了撇嘴,说道:“姐,你不知道,当年就是她让祝春生去勾引姐夫,这才害得姐夫进了赌场,你们也离开了家里。”
春梅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想到这说法要是真的,那实在有些伤阴骘,就催鑫昌说下去。
鑫昌告诉春梅:“你和姐夫走后,没多久梁寒烟也嫁到滨湖去了。你们一走,祝家桥的人说了一阵,也就不再说起你们的事。梁寒烟再一走,那个祝春生觉得他做的事不会有人找他麻烦了,喝醉了酒就拿这件事来吹嘘。
“赌场里的人都知道姐夫上当,是祝春生和赌场老板合伙设的圈套,不知道别的。后来听祝春生一说,这才知道原来是梁家二小姐买通祝春生这么做的。
“有一次赌场的伙计和祝春生吵架,没有占到便宜就骂上了,互相揭老底,说到了这件事。我偶然听到一点,就告诉了大哥。大哥出去打听,这才知道起头的是梁家二小姐。”
鑫昌说到当年是大哥去打听的,运昌接过七弟的话说了下去:“我听鑫昌一说,就出去打听了一下。赌场里的人听到祝春生吹嘘过,说梁家二小姐怎么怎么看得起他,托他办了这件事。但是到底怎么样,他们都说不清楚。我后来干脆直接找到了祝春生,直截了当问他怎么回事。我吓唬他,如果他不说,我就找人弄断他两条腿,让他一辈子走不了路。他害怕了,就说是梁寒烟给了他十块大洋,要他设计给你和汉昌弄点麻烦出来,他这才和赌场老板合伙弄的圈套。”
春梅听大哥说了,好一阵没出声,过了一歇才问:“那个祝春生后来怎么样了?”
运昌说:“还能怎么样?我总不见得真的挑断他的脚筋。他被我打了几下,也没敢还手,我就放他走了。回来我把这事告诉了爹,爹什么都没说,叫我也不要再去管这件事。不过后来我知道,爹爹暗中找过几个和梁家有生意来往的老板。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爹爹答应了他们什么,只知道梁家后来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那些老主顾都不和他家做生意了。”
春梅看上去还是有点不舒服,她又问了一次:“那个祝春生现在还在吗?”
运昌还没回答,鑫昌抢着告诉她:“早死了。你们走后过了十几年,他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赌场老板,两人大吵了一场。吵过以后没多久,他就死在了张泾河里。大家都说是赌场老板让人干的,但是没有证据,警察来问了问,后来不了了之了。”
春梅又问道:“那梁家现在怎么样了?”
鑫昌说:“梁子奚在日本人没来之前就死了,他老婆唐婉芬是四五年前才死的。他们家没有儿子,唐婉芬死后,梁家的财产都被大女婿占了,便宜了那小子。所以这几年梁寒烟也不回来了。”
运昌接了上来,他说:“我后来又找梁家的管家和丫环打听过这事。管家不大清楚,有个丫环叫彩凤的,原先是梁寒烟的贴身丫头。梁寒烟出嫁的时候没有带她走,她知道当年的事情。他说梁寒烟是出钱让祝春生弄点事情,让春梅难受难受。不过她没有想到祝春生会弄得这么过分,你们走后,她也有些后悔,但是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春梅没出声,运昌看看她,又说:“这件事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既然帮过你,就像老七说的,当她将功补过吧,你也不用计较了。”
春梅心里是有些不适意,但也并没有特别的恨梁寒烟,听大哥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多想。
大家又说了些别的事,看看辰光不早,也就收拾收拾休息了。
第二天,春梅和美瑛上了船,踏上了回家的路。老四世昌要到滨湖换船,也和她们坐上了同一条船。老五文昌和老七鑫昌一直把他们送到了码头,鑫昌特别喜欢美瑛,一再叮嘱她有时间就回来看看。船离开码头,慢悠悠地向前驶去,美瑛看到五舅和七舅还在码头上目送着船离开。其实他们坐在船舱里,岸上的人根本看不清舱里的人,但美瑛看到七舅还是时不时地朝远去的轮船挥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