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陆续有士兵过来汇报,“小七大人,没有搜到!”小七扭头看了张居正一眼,见他虽然依旧沉着脸,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却没有逃过她的眼,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士兵训道:“怎么说话呢?什么没有搜到,是没有找到!”
那士兵也很乖觉,立刻站直身子大声说道:“回小七大人,没有找到。”
小七的表情这才和缓一些,微微点着头,“这就对了,话一定要想清楚了再说,哪能信口开河?当心祸从口出。”小七郑重警告,顿了一下她又道:“都找仔细了吗?这才多一会呀,不急,回去再找找,务必每个边角都找到,这事关学士府的安全,可不能马虎了。”
士兵们继续找人,小七继续转悠,张居正继续跟着。七转八转的小七就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院门锁着,里头静悄悄的。小七四下看了看,便对不远处的一队士兵喊:“过来!”
那队士兵立刻便奔到跟前,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士兵上前行礼道:“大人,你唤我们有何吩咐?”
小七看了小队长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十名兵士,下巴一抬指着小院说:“去,带人进去看看。”
小队长应了一声就要上前砸门,小七一把拉住了他,假意呵斥道:“鲁莽,这么好的门砸坏了怎么办?不知道找钥匙吗?张大人不是在这吗?没眼力界的东西!”
骂完小队长小七把头转向了张居正,笑笑说:“张大人,你看这?”
张居正却道:“这小院就不用进了吧?这里住的是府里一位老姨娘,年纪大了,一心侍候佛祖,喜欢清静,平日也不出来就窝在小佛堂里念经,这地方偏僻,一般也没有什么人来,老夫看就不用查看了。”一边说着一边瞥着小七。
小七当下就理正言辞地反驳,“大人此言差矣,就是因为此处偏僻少人经过才应该查看一下,换位想一下,若是大人您是北冽贼人,你会不会选择无人问津的小院躲避呢?为了学士府的安全,为了老姨娘的安全,还是进去看看的好。”
张居正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这说得是什么话?他本想发作,可一触及小七那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眼睛,只好又按捺下来,出声道:“应该不会吧,老姨娘不喜外人打搅,这么多人进去扰了她老人家的清修就不好了。老夫看还是不进去的好。”
“大人这就不对了,清修固然重要,但生命更宝贵不是?若是连命都没了还怎么侍候佛祖呢?还是进去看看的好。一会小七亲自向老姨娘告罪。”张居正越是不让进,小七就越觉得这个小院子有问题,说话间又有几个士兵过来回报,说是没有找到人。小七一边点头一边大声喊:“钥匙呢,钥匙是谁掌着?”
张居正再也忍不下去了,这厮太嚣张了,他刚要上前怒喝,就见管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个劲地对他使眼色,他心下一动,忙深吸一口气把火又憋了回去,转瞬间换了一幅面孔,“没听到小七大人问话,钥匙在谁那?还不快呈上来。”
就见一个弓背的老头哆哆嗦嗦站了出来,“老爷,大人,钥匙在奴才这里。”他颤抖着手递给一串钥匙。小七虽然对张居正的前后不一很是不解,但此时也顾不上多想了。她示意那个小队长去接钥匙。
小院的门被打开了,大家呼啦啦地全涌了进去,张居正特意走在后面,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管家,管家冲他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他便放心下来,看着前面身披银色大氅的身影,心中暗暗得意,老夫就看你怎么收场。
这个小院还真是朴素,前前后后就那么几间屋子,屋内的摆设也极为平常,连下人也只有服侍老姨娘起居的两个丫鬟。
“找吧,都仔细地找找啊,可别漏下了什么地方。”张居正突然语气和蔼地说道,小七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笑眯眯的,一幅心情很好的样子。小七心中一动,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搜查的士兵很快便回来了,“回大人,没有!”
小七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会没有呢?这些士兵里可是混了好几个暗字营的专业人才,是没有密室,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呀。难道是消息错了?不,不会。小七相信锦绣,锦绣说人在府中,那人就一定在府中。
“小七大人要不要亲自再找找?”张居正亲切地建议,笑的像一只狐狸。
小七眉毛一扬,道:“也好!”说罢便一甩大氅进了屋子。留在原地的张居正表情一滞,眼睛眯了起来,也好,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吧?老夫就在这等着!
小七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转,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她不死心,又查看了一遍,最后在从西边数第二个房间里她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她一下子来了精神,鼻子使劲嗅了嗅,没错,是酒味,上好的竹叶青。小七这下更兴奋了,她的双眼如雷达一般扫视着屋内的一切,手也在墙壁上摸摸敲敲。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小七居然在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根细细的鸡骨头,她举着鸡骨头看了又看,断定这间屋子一定有人呆过,喝酒,吃肉,那便一定不会是老姨娘和丫鬟,极大的可能就是那几个北冽人,只是现在他们在哪里?密室又会在哪里?
小七的目光在室内游走了,忽然就定住了。她疾步走到窗前,只轻轻一推,那窗户便开了。透过窗户小七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院墙,她心里一下子明白了,那几个北冽人早被转移了,就是从这个后窗跳出去的,不然大冷的天气谁家的窗户还开着?一定是他们出去时匆忙间忘记了。想通了这一点小七便笑了,出去了?出去了好啊!
“小七大人可有什么发现啊?”张居正很温和地笑着问小七,眼中的得色一闪而过。小七心下了然,不由心中暗恨,看来他是接到了消息,知道人被转移走了才这般有恃无恐。
小七虽不情愿,却也不甘示弱:“张大人抬举了,小七又非衙门捕快,能发现什么?小七不过随意看看,不过大人府上这房子从外头看倒是宽敞,怎么到了里面就觉得窄了呢?”小七早就看出这房子有暗间。
张居正却面色不改,“是吗?老夫怎么不觉得?是小七大人的眼光和别人不同吧?”他不怀好意地撇了撇小七,又说:“这人也没找着,小七大人看这事——”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等着小七给他道歉。
小七不语,他非常明白张居正的意思,无非是要她认个错,道个歉,这也挺简单,只要小七说一句“一时没注意看错了”也就过去了。可小七哪里甘心?他三番两次地要取她的性命,她还得低三下四地给他道歉认错?想得美!
张居正见小七低头不语,面上的笑容就更浓了三分,他也不催促,站在那里很有耐心地等着。
小七垂着眸子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四周很安静,都看着这两个人。忽然一道惊呼传来,“大人,不好了,贼人从那边逃走了。”
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望过去,小七精神大振,也望了过去。只见几个士兵正朝这边跑来,转眼间就到了眼前,其中一人喘着气很急地说:“大人,那边,贼人从那边跑了。”
小七心中大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刚想瞌睡这边就送来了枕头,她做出又惊又急的表情,“什么?贼人从那边跑了?你们怎么不拦住?”她的语速非常快,也不等那士兵回答就对着张居正一抱拳,道:“既然发现了贼人的踪迹,那小七就不多打扰大人了,大人请留步!兄弟们,赶紧走,缉拿北冽贼人去,务必不能让他们再走脱了。”
说罢带头冲了出去,士兵们也跟着往外冲,叫嚷着,“快,快,不能再让他们跑了。”顷刻间,满院的士兵如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干净净。
张居正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指着小七消失的方向身体摇晃了一下,吓得管家赶忙上前扶住他,“老爷,小心。”
什么贼人从那边逃走了,借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眼看着小七就要无计可施了,他马上就能逼得小七低头了,谁想到——哼!
“来人,备轿!老夫要进宫。”好半天他才愤愤地憋出一句话。这算什么?什么时候他学士府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不行,他要进宫,他要去见皇上。
小七从学士府出来立刻找到了刚才传话的士兵,狠狠地表扬了他,“小子,有前途!”不说这个士兵狂喜了,其他的人全朝他投来羡慕的目光。得了小七大人的青睐,那以后的前程还用再说吗?士兵们望着小七的目光更热切了。
小七带着士兵又装模作样地搜了半天,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带着士兵们去了温柔乡,安排好一切后自己去了红裳的房间。
“公子!”红裳正坐在镜前梳妆,惊喜地站了起来,头上的步摇随着她转身在空中划了个弧线。
小七笑了一下,拍拍红裳的胳膊说:“红裳,借你的床睡一觉,公子我可累坏了。”
红裳的眼里闪过失望,随即又高兴起来,她满心欢喜地望着小七,柔声说道:“好,红裳给公子铺床。”
小七是真的累了,头一沾到枕头上就沉入了梦乡,她没有看到红裳对着她的睡颜,一脸的柔情蜜意。
张居正怒气冲冲地进了宫,半道上他就冷静了下来,把这件事前前后后又仔细想了一遍,思忖着一会见了皇上该怎样说。
独孤行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听了太监地禀报执笔的右手顿住了,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怎么来了?想了一下,他道:“宣。”垂下眼帘继续批阅奏折。
“皇上,您可要给老臣做主啊!”张居正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就差没涕泪四流了。独孤行大惊,忙问:“爱卿快起,这是怎么了?”一边朝秦公公瞥了眼,秦公公会意,上前去搀扶张居正,“张大人,有何事起来说话,皇上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张居正却没有起来,而是重重地磕头,“皇上,臣委屈,您要为老臣做主啊!”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悲怆。
独孤行的眼角跳了跳,他提起朱笔在奏折上圈画着,然后轻轻搁下朱笔,说:“爱卿受了何委屈,说来与朕听听。”
“臣今日在家,忽听下人来报,说是小七大人带兵进府搜查北冽贼人……”张居正斟字酌句,话还刚开了个头就被独孤行打断了,“是这事呀,这事小七事先和朕提过,朕为了他方便行事还赐了他一柄龙泉宝剑。”
张居正闻言心中一惊,便有些后悔,他没有想到小七提前和皇上打过招呼了,但此时已容不得他退缩。“皇上,臣身为一品内阁学士,唯独臣的府邸被搜查了,这让别的官员怎么想,臣还有何颜面呢?”
“嗯,也对!小七这般行事是不太妥当。”独孤行想了一下徐徐点头说道。张居正顿时暗喜,继续委委屈屈地说:“这不是打臣的脸吗?臣为官几十载,皇上最是知道老臣的,臣怎么会窝藏北冽贼人呢?”说着说着他便很是气愤填膺。
独孤行眼睛闪了闪,“爱卿放心,朕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去。”独孤行好言安抚,“那小七进府可有说辞?”独孤行忽然问道。
张居正一滞,再不情愿也只得照实说了,“回皇上,小七大人说追捕的时候看到北冽贼人进了臣的府邸,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独孤行打断了,“这就是了,朕也想着小七不会这么鲁莽,既然是看到北冽贼人进了爱卿的府邸,那小七进去查看一番也是应该的,爱卿身为一品大员,理应理解才是。爱情说是不是啊?”
面对着独孤行的目光,张居正有些慌了,真不知是该说是还是不是,说不是吧,这不是明摆着打皇上的脸吗?他没这个胆子;说是吧,自己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