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了半响,一派寂静。
她试着用匕首在麻袋上划了一道口,向外探想。
先是一缕幽香窜入鼻子,似兰似麝,入目处红艳艳一片,琉璃盏内的光是红的,幔帐是红的,桌椅是红的,甚至连地上铺的都是红的,唯一不同的色彩是案上几盆绿植及薰炉里飘浮的青白薄烟。
风格华贵艳丽。
她将划破的口又割开了些,头往后偏了偏,一片红色里,有双狭长的桃花眼不期而入。
一个同样身着红色衣衫的男人正在静静地望着她,狭长双眸中写满了玩味,双唇弯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一只手托着头,半侧着身,衣衫半敞,烈火般的红衣衬得他色如美玉,整个人像只慵懒的大猫。
这只大猫看起来没有丝豪杀伤力,但长疏却下意识握紧了匕首。
“嗯?”男人轻笑一声,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这位女鬼,麻烦你能否先换张皮再来?”
末了又伸手扯了扯麻袋道:“顺便也将这麻袋衣裳换上一换,虽说裹在麻袋中的女鬼自荐枕席实在新奇。”他指了指长疏的脸:“不过你这尊容委实丑了些,想我杨留迟好歹算个美男子,枕边人就算不能倾国倾城,也得是闭月羞花的美人,你回去描画得漂亮点,明夜再来不迟。”
男人自说自话了半天,翻了个身,又继续伏身睡去。
长疏有点呆,前所未有的反应不过来。
莫非此人就是杨大当家?
秦三说他宿醉未醒看来是真的了,一个大活人也能被他当作鬼。
她本来还在想要如何借机逃出去,想不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长疏静侯了半响,确实对方是真正睡过去了后,这才利落得除去麻袋,割掉缚脚的绳子。
谨慎地推开门,外面居然也不小,除了连片的屋舍外,还有一口浅塘及青翠幽郁的竹林,
竹叶新绿,风骨雅致,颇讨人欣喜。
想不到一群打家劫舍的山匪居然有这等风雅情怀。
此刻天色破了个鱼肚白,白中一线红光,大有朝阳随时会露面之势,但天仍是有些灰蒙。
寨中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猜测大多还有沉睡,刚抬自己进来的应是值夜的守门人。
环视了一圈地势,原来此山寨绕山而建,就落座在山腰处,周围是密密的茂盛树林以作掩饰,出去是连绵的山脉,可谓地势崎岖。
若不是熟人,怕是很难找到。
前门有人,只能另择他路,长疏此时又犯了难,这里是半山腰,要怎么样才能不通过前门过去?
爬上去?
长疏向上望了望,觉得很是心颤,她试着攀了几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得其法。
“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旁边非常清晰地传来一句漫不经心的话。
长疏飞快转过头去,在灰蒙天色里,来人的红衣格外耀眼。
是杨留迟。
她下意识后退,皱眉:“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还是说,你根本一开始就没睡?”
“一个姑娘家,别这样严肃,像个老太婆。”杨留迟压根儿不理她的责问,反倒苦口婆心起来:“你还是不是个女人?你娘亲没教过你怎么抹胭脂么?真像个女鬼。”
长疏真觉得莫名其妙,是不是天底下的男人都这般没礼貌,祁云肆如此,这个杨留迟也是如此。
“我要下山。”长疏冷冷道。
“这里没人拦你,姑娘随意。”杨留迟无聊地拨下山壁上的一株草,那可怜的小草在他手中被摇来晃去。
长疏再不搭理他,朝着门口方向而去。
“不过呢,听众兄弟说,你是用二十两银子买来的,把银子还了再走。”声音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碎碎念。
长疏不想这样纠缠不清,于是伸手往衣内里一摸,这一摸,心彻底凉了,随身携带的金铢居然不翼而飞了。
想来定是行走时,掉在麻袋内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杨留迟勾着她那个蓝底绣芙蓉的荷包。
长疏定定望着他,冷道:“金铢你拿走,把荷包还给我。”
那是她母妃绣给她的,上面除了芙蓉花外,还有她的名字。
冰明玉润天然色,这是母妃的期许。
希望她能像芙蓉花一般,在黑暗与勾心斗角的宫廷内,永远如冰一般明净无瑕。
“若我不还呢?”摆明一种无赖神色。
“还给我。”长疏动怒,咬牙切齿道。
“好吧,好吧,还给你。”杨留迟摆手,将荷包扔了过来,挥袖间带动跃动红影:“你这女人真是又丑又凶,谁娶了你可真是倒霉。”
长疏将荷包检查了一番,完好无损,她珍贵地放进怀内。
抬眼见杨留迟正打量似地盯着她,醒目的红衣在风中舞动。
她恢复淡然神色以对。
半响,他笑了,嘴角弯出一条优雅弧度:“女鬼,你去什么地方?我正闲得无聊,你若答应让我同去,我就让你下山去。”话外之音就是若不答应,就无法轻易下山。
“看来阁下是打定主意要跟定我了?”长疏很有些无力。
杨留迟眨眼:“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