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长乐惊叫一声醒来,出了身冷汗,顿觉清醒了许多。
原来是南柯一梦,莫非自己生病了?
慢慢睁开疲惫且疼痛的双眼,不禁怔住。
眼前是个秀美的女子,高挽一头乌发,很普通的农家打扮,清澈的眼睛正在关切的望着自己。
了尘道长笑道:“长乐,你终于醒了。”
南宫长乐挣扎的坐起来,赶忙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了尘道:“你现在觉得如何?”
这时善解人意的梅三娘端过香炉的水来,递到长乐嘴边,长乐一口气连喝了几口才喘息道:“原来刚才是在做梦,出了身汗,清醒多了,就是还有些乏力。哦,这位姑娘是?”
梅三娘笑着接口道:“我是汉中的梅三娘,路过这里的。”
南宫长乐只觉梅三娘的笑如春风化雨,整个破庙里都有了温暖。
怔怔的道:“汉中?如此说来都是故国的亲人了。”
一提起蜀国故土,梅三娘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我自幼父母被魏军所杀,流浪天涯,但国仇家恨时时铭记在心,你说这仇能不报么?”
南宫长乐支起虚弱的身子,斜靠在老道的肩上,缓缓的道:“原来姑娘的身世同我一样!想必姑娘也听说过我天府南宫世家吧,哎!一夜之间就家毁人亡了。”
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南宫长乐渐渐忘却身体的疲惫,梅三娘渐渐忘了风雨中破庙里的寒冷。
梅三娘点点头,鼓励着南宫长乐继续说下去。
“蜀汉时候,我们南宫世家的产业与青城山相邻,青城派的掌教青阳子俗家姓张,本是张鲁的后辈,倾向于大魏,很早就想谋夺我家的产业。我们虽表面往来,但实际上已经暗暗提防,蜀国亡后,青阳子串通司马父子率兵烧毁我南宫世家,南宫传人虽都会些武功,但怎能众多的兵丁围困,故此管家楚叔带我杀出条血路,侥幸逃出。”
南宫长乐本来身体虚弱,义愤填膺的说完这些话连连咳嗽,梅三娘曾在尚书府做过丫鬟,善解人意,急忙扶起南宫公子,轻轻捶背。
了尘道:“原来如此,亏我观里还养了个青阳子的老徒弟玄素真人,这样人品,当时不救也罢。”
长乐奇道:“道长怎么遇到的玄素?”
了尘拨了拨火堆,长叹道:“那日晚间贫道去关山门,夜色很深了,刚跨出门槛,就看见远远跑来个身着天师道袍的道友,切近一看,不觉吃了一惊,那道友满身的血迹。”
梅三娘道:“他就是玄素真人?为何如此狼狈呢?”
了尘点头道:“当时我也没有问他是谁,他说吴兵在追杀他,求我看在同道的份上收留他,我慨然应允,好在当夜吴兵并未上山,也没查到我道观里。”
三娘不解道:“吴兵为何要追杀他呢?”
长乐叹息:“想来吴国以为他是魏国的奸细,故此追杀,哎!今天下三分,魏国有二,司马氏当道,我好恨!”
三娘解劝道:“你我可谓同病相怜,我父母也是死在司马氏的乱军之下,我曾拜峨眉山神尼苦练剑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数月前在洛阳见到司马昭和司马师兄弟,本来计划周密,行刺眼见得手,可惜旁边有人插手,我也险些命丧黄泉。”
长乐道:“你当时距他们几丈远?”
“不到两丈。”
“你的剑离他们多远?”
“将及毫发。”
南宫长乐疑问:“是什么人有这么快的身手能挡住你的剑,一定武功很高了。”
了尘也道:“白日我与姑娘施展轻功,想来姑娘不仅剑法出众,轻功也是妙绝,在两丈之内却不能杀掉不会武功的司马兄弟,那他的护卫一定非同小可了。”
南宫长乐又问:“你可知道挡你剑的人是谁?你怎么脱身的?”
三娘说道这里,不由得泪如涌泉,只道:“挡我剑的人是将要成为我丈夫嵇喜将军,我和他本要在那夜完婚的。”
长乐怔住,了尘也讶然道:“魏国江夏太守?哎呀,听说过,听说过,我们吴国和魏国连年交兵,据说敌方有个武艺超群,又有胆识的年轻将军,就姓嵇。”
长乐闻言更是替三娘伤心,轻轻的道:“恕我冒昧,你还爱他吗?”
三娘咬咬牙,摇了摇头,哭道:“我现在只是恨他,要不是他,我就能手刃了奸贼,我的命真苦。”
为何爱一个人很容易,恨一个人却很难,三娘真的恨他么?
尚书府里,花园桥边,四目相对,两情相悦。如今却成冤家对头,不得不令人感叹造物弄人。
或许嵇喜依然深爱着过去的小莺,即便是小莺成了农家姑娘的梅三娘,嵇喜的心也永远不变。
梅三娘知道嵇喜的真心,尤其嵇喜不以小莺的身份卑微为耻,女为悦己者容,得婿如此,妇复何求?
又怎奈何司马氏的安危关系到嵇喜的前程,前途和女人中,嵇喜不得不做出选择,其实嵇喜也很痛苦。
爱一个人也很痛苦,恨一个人也很痛苦,殊不知爱极生恨,恨岂非也是种无奈?
了尘默然不语,长乐也默然。
他们知道只有让三娘尽情哭泣才能发泄心中的爱恨交织的感情,好一会儿,南宫长乐才勉强向了尘道:“道长,我在发烧昏迷时曾梦到一套剑法与刀法,至现在依然历历在目,铭记于心,你说奇怪不奇怪?”
了尘道:“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一定梦到的是顾一真人的剑法。”
南宫长乐摇头道:“不是,我梦到两个人影在打架,姿势或如游龙或如雄鹰展翅,极尽变化之态,不仅剑法刀法精妙,而且气势如虹,恰恰能补我南宫剑法的不足。”
了尘道:“既然如此,你可要牢记在心,等身子安好以后,不妨演练出来给我看,或许还是惊世骇俗的武功呢!”
三娘此刻也听的入神,破涕为笑:“是啊,你完了可要记得教我,也不知哪位神仙梦中点化与你,我可没这个福气。”
南宫长乐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苦笑道:“我可宁愿不要这样的福气。”
三人皆笑,破庙外雨声也住,三人都堆起稻草和衣而卧。
夜静更深,了尘老道的鼾声中夹杂着梅三娘均匀的呼吸声,南宫长乐反而睡不着了。
明月何处?长乐不禁叹息。
谢家明月终究对自己当做朋友来看待,但三娘呢?三娘的笑是那么的纯朴,望着伤痛的自己是那么的关切。
南宫长乐不敢再想下去,回想明月,或许是一见钟情的冲动,而看着三娘,终究觉得自己欠人家的太多,或许是她有心无意做的,长乐倒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夜已深,长乐终于沉沉睡去。
有时睡觉岂非也能解除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