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姬赶到武仪门前,刀剑相争已经结束。
眼前的惨烈绝不亚于战场,她心情复杂地望着尸骸遍地。紫姬跟凌无涯出过征,亲眼看过战场是什么样。
她顾不得形象,提起裙摆往那道醒目的白衣影奔去。
“她怎么样?”紫姬着急地问,七姑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姨母那儿不好交待。
容洛把她抱在怀里,唇边的笑意不冷不热:“郡主有心担忧她,不如想想怎么跟他解释吧。”
眼风一扫,浑身戾气渗人的慕容卿站在不远处,眼色冷冽。
他来了,跟他有多少年没见了?紫姬都不记得,有多少个年头没敢跟他见面。嗯,她真的不敢跟他相见。
“慕容……”紫姬讷讷地叫他一声,多年没叫这个名字,再出口满满都是苦涩。
慕容卿脸色仍是病态的白,却因为极度愤怒把苍白的面容染上了一层红:“伤她之人,我一个都不会留!”
抬手就是朝紫姬挥了手掌,紫姬受力往后摔去,胸口被震得很疼。口里血腥味很浓,张嘴吐了口血,紫姬拧起眉头。
好疼。紫姬捂着心口,最疼的莫过于,我慕你多年你却为了别的女子对我动手。
表亲看到这个阵仗也怕了,不过看到梨姬的身影,他一下也有了底气。是啊,他怕什么,他表妹是梨姬。
“把她带走,我随后会跟上。”慕容卿对容洛说,这里的事他来解决。
点头示意过,容洛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闪离这个是非地。人间的事,他也不好干涉过多。
紫姬缓慢地站起来,忍着身上的痛,冷着一张脸面对慕容卿:“需要我做什么,你说。”
“紫姬,对着这样的人你客气做什么!”梨姬走过来把她扶了扶,使个眼色给表哥,让他赶紧走。
慕容卿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连日来的烦躁疲倦压得他好累,有人来送死正合心意。
长袖一甩,收回来置于唇边,掩面咳嗽。梨姬的表哥前一刻还在嚷嚷,此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珠子都不见动一下,死透了。
“紫姬,我跟你算是熟人,我卖个面子给你。伤她的人,我收拾了便也罢了,不与你再计较。只是……”说到此处,他望了望梨姬,倾城的容颜上晕开笑容,“你这妹夫不太懂事啊,要不是阿若来找他,我倒也懒得管他的风流韵事。”
风流无暇的颜容仍是带着笑,眼波流转:“作为男子,我也觉得你妹夫实在是没担当,做了那档子事该负责还是要负责的。竟还要人找上门来,羞不羞愧?”
留在月城的人把古来轩换人一事给他飞鸽传书,本想尽快回去看看她出了什么事,走到云城又接到飞鸽传书说了杜府的事。于私事上,他和阿若各不干涉。但真遇上了,哪儿还分什么彼此。
正如他为私事苦痛不堪时,她陪他醉酒陪他练剑陪他疯狂。她遇着了事,他自然无法袖手旁观。
紫姬没顾梨姬的脸色,听了他的话脸色凝重了起来,该不会是……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你放心。”慕容卿语焉不详,她听懂了大概。
七姑娘只身前来怕是也不愿意将事情闹大,紫姬也不会再多生事端,答应了帮忙。
慕容卿极为冷淡地点头:“如此最好不过,在下还有事,告辞。”
那些对阿若动手的家丁和护卫,还不够格让他亲自动手。紫姬知道阿若是什么人,更知道他是什么人,说了会处理就会处理干净。
上了马车,慕容卿妖冶如血莲的容颜一下子布满了疲倦,咳嗽更是没一刻停过。车夫听着,连连摇头。
身子不好还拼命赶路,为了个七姑娘真是不要命了。
“先别急着走,歇会儿。”慕容卿说罢这句话,闭目养神。
车夫忙不迭应着,心想,他终于晓得要休息要顾惜自己了。
却不是。车内的人只闭目了一小会儿,用银针扎了几个穴位,久病成医先不说是毒医还是良医,医术确实称得上精湛。
收好银针,神清气爽面色红润的慕容卿走下马车,对着车夫微笑:“我先走一步,你自己回去。”
“小爷……您别对我笑,我还不想搞断袖……”车夫哭丧着一张脸,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怪只怪美色迷人。
如然足足昏睡了两日才清醒,醒来身边只有一个容洛,背对着她看着窗外。
嗓子干得没一点水分,也没点唾沫润润,如然咳嗽了两声。
听到动静,容洛倒了盏茶水端过去给她,喝下了茶水,如然问:“你怎么还在,不是跟月玄回去了?”
“紫姬出面劝说云王室纳晚岚为妃,事情解决了你放宽心。”
他避不回答,如然并不追问。一开始她没想过找紫姬,是想经过此事给自己一个了结。连生养恩情都还了,那么她跟杜夫人便没什么可牵扯的。
而且,她是第七郡主这个事隐而不宣,也正是为了等这日。慕容卿有难,她借着晚岚的事去讨说法,谁都不能说她有错。
届时,再将她第七郡主的身份公布,月氏和大雍陛下,肯定饶不了云王室。
她却一点都不愧疚,要怪,只能怪梨姬郡主云王后胆太大了,敢算计慕容卿。
虽说代价大了些,不是没死么,如然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本来这条命是慕容卿救回来的,还给他也行。
没想到她竟然活过来了,如然反倒不知以后要怎么过。为了自己而活,如然笑了一下,她无欲无求的还真是不好找活下去的目的。
轻轻点了头,睡了两日,她有些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麻烦你让佩佩给我弄点吃的来。”
“你昏睡了两日是应该吃点东西,来,再喝点水。”
如然依言喝完了一盏茶水,身上的伤隐隐作痛,但也不是特别痛,还可以忍受。此前尚未有人能将她逼至此,要说她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究其原因还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抬眼就见他温柔的神情,如然想起在云城跟他说的话,垂下头去:“多谢你出手相救,如今我无大碍了,你归去吧。”
“我说七姑娘啊,过河拆桥也不是这么拆的,人家刚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就急着撵人走,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娓娘提着诸多药材,笑吟吟而来。
如然还未搭话,容洛先她一步开口:“慕容公子可还好?前日他离开西苑时,面色不佳气息不稳,我顾着照看她没法前去看望慕容公子,若是有不妥还望尽早告知我。”
“告知你有何用,你又不是大夫。”
娓娘神色黯然,小爷的情况确实不好,自回了娓娓楼就一直吐血。七姑娘身子也不好,说这些岂不是让她担忧,伤要是加重了可就不好了。
思至此,娓娘又换上往日风情万种的笑:“七姑娘别担心,小爷一切都好,只不过是疲倦些在养精气神,待小爷养足了精神必定来瞧姑娘。”
“他,回来了啊……”没别的话,如然淡淡地说了句。
“你晕过去没多久他就赶来了,杀了伤你之人,紫姬郡主中了他一掌。”容洛陈述着事实,全然不顾娓娘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
如然闻言,手有些抖,声音倒还是那么幽冷:“还有呢?”
“银针逆穴,只为了赶时间救你。”这份情谊,容洛自然是不会隐瞒。
气氛自此沉重起来,三人都没说话。娓娘是半怨容洛又半期盼七姑娘能去看看小爷,小爷情况不容乐观,他又不许人近身,就连扶沐都只能隔着一座屏风听他压抑着咳嗽的声音。
听闻七姑娘伤得重,她忧心来探望,在见了七姑娘之后,好不容易压下倾诉的念头……感激地看了容洛一眼,由他说出口比较好吧。
“容洛,你替我去看看他。”如然越来越不懂这个随从,好在她不傻,听得出之前他话里的意思。
慕容啊,我欠你更多了,如何还才好。如然没来由觉得,好难过。
容洛没有推辞的理由,点头道:“我立刻去,劳烦娓娘留下与她说说话。”
娓娘嗯了嗯,掏出几个瓶瓶罐罐,准备给七姑娘抹伤口,避免日后伤口留疤。
佩佩给她端了饭菜来,她没胃口又不喜浪费,挣扎了一会儿,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举起筷子。
才吃下去一点不过一会儿全都吐出来,佩佩连忙给她倒水,漱口后她摆手:“罢了,撤了吧,我吃不下。”
“小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饭菜吃不下您喝点汤吧。”说着,佩佩给她盛了碗汤。
刚喝下去一口又全吐出来。
看她吐了两次,娓娘皱了皱眉:“要不熬点白粥,喝水不会吐,白粥应该也不会吐。”
“不用了,我想吃的时候再弄吧。”
这个状况,像极了当年果果没了那会。她什么都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熬着熬着就能好,因此不想让佩佩在吃的上费工夫。
“娓娘,我过两日好些了会去看慕容的,他咳嗽咳得厉害吧,你让扶沐给他温着热茶便好。他自己是大夫,平日里喝的茶就是解咳嗽的。另外,他从那里回来,情绪不对是正常的,你们也莫要太忧心,总有那么些事是需要自己扛的。”
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如然也咳嗽起来,咳得脸绯红绯红的。
“小爷那里我现在是不太烦心,倒是姑娘你,以后别再做傻事了。”这次要不是容洛和小爷,世上就不会再有七姑娘。
没有以后了,如然从咳嗽声里缓过劲来,笑了笑:“不会了,不傻了。”
“这才好。”娓娘满意地笑,“姑娘你好好歇着,我明儿再来看你。”
“嗯。”
笑着送走娓娘,如然疲倦得不得了,明明已经睡了两天,还是觉得没睡够。
“佩佩,我先去睡一会,容洛回来了你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