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是没有看到夫人的脸色，二爷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夫人只要听到云娘的名字就不痛快么？”小柔说。
“这个……这倒也是。母亲素来是不喜欢云娘。不过六儿也只是去伺候几天，等过了年，我再去寻个人来换了六儿就是。”刘清说。
“等倒那时就迟了。”小柔说。“六儿若是尽心伺候云娘，以后在夫人那里你让她一个小丫头怎么过日子？”
“那玉莲呢？”刘清脱口而出。
小柔眼中掠过一丝醋意，说：“二爷到底还是惦记着她，她去梨香院，是夫人亲自点的名儿，至于夫人要她如何做，二爷自个儿可以去问她。”
“那六儿？”刘清这才回头，望着这个雪地中站着等回话的丫头：“六儿，你还是回来得好，不要过去梨香院了。”
“回二爷，小柔姐姐，六儿愿意去梨香院。”
“六儿，你这个傻丫头，你在说什么？”小柔问道。
“姐姐，六儿愿意到梨香院伺候云娘嬷嬷。”六儿说。
“六儿。”小柔道。
“姐姐，云娘嬷嬷在那梨香院中，本已孤单，如今又病重不起，恐怕在这世上的时日也不多了，六儿心中不忍，愿意陪着她走完这最后一程。”六儿说。
刘清看着六儿在风雪中冻得通红的脸，那日在后院杂物房第一次见到这个小丫头之时，也是如此明亮安静的眼眸，此时在风雪之中更显得沉静果决，他的心不觉微微一怔。风雪愈发大了，他对六儿说：“好吧，六儿，就依你的话去做吧！夫人那边我自会去为你说情。你也别在冰天雪地里站着了，赶紧回梨香院去吧。”
接着又转而对小柔说：“小柔，你吩咐下人们将六儿的行李衣物送过去，天冷了，给这丫头多添点御寒的冬衣，银子就从我的账上走。”
六儿谢了刘清，自个儿回梨香院去了。果然到了黄昏时分，小柔就领着瞻园里的下人将六儿的行李衣物并炭火之类的物品送了过来。六儿谢过小柔，玉莲在一旁冷笑道：“二爷果然是个好性子的人，只要是身边的人，都会用心惦记着，哪怕只是一个小丫头。”
“玉莲，六儿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你嘴里的话也要捡着干净的说。”小柔道。
“小丫头？哪个姑娘不是从小丫头长大的？”玉莲道。
小柔沉住气，也不和她理论，只是淡淡地说：“玉莲，你本也是不愿意到这梨香院来，要不是夫人专门点了你的名儿，我也犯不着将你安排在这里，如今好了，六儿愿意过来照顾云娘，你明日也可以到管事嬷嬷那里交了差事，回瞻园去了。”
玉莲眼中泛着光彩，说：“你说得可是算数。”
小柔凛然道：“这府中事务，我自然是说了算数。”
玉莲见她如此说来，不由撇撇嘴，自在心中说：“别看你此时一副主子的模样，等过了年，二爷娶了夫人，看那时你还能神气什么？”不过这话儿也只能是在心中说说而已。
小柔为六儿安排好行李住处，叮嘱她说：“好妹妹，这府中的下人们，见我和主子走得近些，哪一个不是红着眼睛看我，也只有妹妹你，对姐姐没有这份嫉恨之心。如今到了这梨香院中，明明就是得罪了夫人，姐姐也救不了你，以后种种也就只要靠你自己多小心了。”
“姐姐放心，六儿自会谨慎些。”六儿说。
小柔又叮嘱了些事儿，这才起身回瞻园去。临走，却又想起什么，回头对六儿说：“对了，姐姐差点儿忘了一件事儿，我来时二爷让我带话给妹妹，说以后只要妹妹想读些什么书，不管二爷在不在府中，妹妹只管去读就是。”
六儿心中一暖，谢过小柔。
雪停了，玉莲搬回了瞻园，梨香院中只剩下吴嫂、六儿陪伴着云娘，原本寂寥的院中在皑皑白雪之中显得愈发寂静。云娘的咳嗽和气喘因为天冷更加重了些，一夜咳嗽不止，冷汗浸湿衣被，六儿索性儿偎在云娘身边，整夜和衣而睡照顾云娘。待到天明时分，折腾了一宿的云娘这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六儿轻脚地收拾着房间，随后轻轻带上房门，抱着换洗的衣物出了景苑馆。却听见有人在梨香院外叩门。
吴嫂“吱呀”一声开了院子门，只见翠娥穿着见家常紫红绸缎小袄站在门口，却不进来，只在门口高声叫道：“六儿，六儿！”
“翠蛾，这大冷的天，你怎么来了？”六儿忙奔了过去。
“六儿，我家小姐有话儿问你。”翠蛾说。
六儿心中不禁纳闷，虽说自己对这个素盈小姐的脾性儿倒是欣赏，但平日里素盈小姐并不将她们这些下人们放在心上，言行举止自是尊卑有序，上下有别，不像二爷那般对待下人们宽厚平和。不知这素盈小姐今日怎会寻到这梨香院里来找一个小丫头问话，六儿心中忖度着。
在梨香院门口，六儿见到身穿织金团凤大红孔雀翎羽大氅的素盈，身后的皑皑白雪，衬得女儿家格外明媚艳丽，“六儿见过小姐。”六儿行了个礼。
“你就是那个六儿？”素盈问。
“回小姐，我就是六儿。”
“六儿？好，我问你，张元前两日是不是一直呆在这里？”
“是的，小姐，张公子见云娘病重，因而在这里陪了云娘一两日。”
素盈咬着嘴唇，恨恨地说：“没想到他张元居然还会惦记着人，我倒以为他一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六儿听得出她这是在说气话，也不好回什么，只是低首站着。
见六儿站在面前不语，素盈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还跟随我哥和张元一起到了梅山学馆？”
“是，小姐，二爷要我跟着，为梅山学馆的颜师傅煮茶。”
“煮茶？哼！我哥他们还真是偏心之极，我说了好多次要跟随他们前去，他们总说什么女孩子不方便前行之类，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还不及一个煮茶丫头。”素盈道。
六儿心中暗暗叫苦，这个素盈小姐看来是较真了。
“小姐，六儿只不过是个煮茶的丫头，在一旁服侍两位公子爷罢了，姑娘您可不能和丫头们一般见识，况且现在六儿又来到了这空荡荡的梨香院。”翠蛾解围道。
“梨香院？我就是见不得这梨香院。”素盈道：“我娘这一生就是为了忍着这个女人，才落下个胸闷的毛病来。原以为这个女人只抓住了我爹的心，哪里想得到就连我哥和张元，心中无不都是向着这个女人，护着这个女人。我倒是不明白了，一个又老又病的女人，难道还有着烟花巷中狐媚性儿？”
“云娘她已经是个快要死的人了，并不是如小姐说的那样。”六儿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