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走廊开始放茅了,人声嘈杂,一阵夹杂在吵闹声里的脚镣声格外刺耳,我不禁倒头看去,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中年人提着拴脚镣的绳子一拖一拖地横着往这边走。李俊海?这个人一定就是李俊海了!我跟在管理员后面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目光一直在盯着这位传说中的杂碎看。他的身体要比杨远强壮很多,个头也比杨远高了将近一个脑袋,可是形象要比杨远差了许多,他看上去很丑,脸几乎是平的,脖子跟脸一样宽,眼睛像是被刀子割开的两条缝,从那里面射出阴郁的光芒。他的嘴巴一直在冷笑,这样的感觉令人异常不爽,因为我从里面看不出一点儿杨远那样的自信与阳刚,看出来的全是仇恨与恐惧,甚至还有一丝茫然。他似乎也看见我在盯着他看,两条细缝似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目光像两支箭般射向我:“伙计,你是不是跟杨远住了一个号儿里?”我不敢回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竟然没命地跳了起来。李俊海等了我一会儿,见我只管倒头看他不说话,突然哈哈笑了:“回去告诉杨远,我挺想他的。”
“李俊海,谁让你乱晃荡的?滚回去放茅!”管理员跑了过去,一把推了他一个趔趄。
“我跟他们一样吗?”李俊海举了举“捧子”,“一个快要死的人不应该享受享受短暂的自由吗?”
“我告诉你,你从‘一看’学来的那套本事在我这里不管用!滚回去。”
“你得讲道理啊大哥,毛主席都说要治病救人,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呢,你是怎么贯彻毛主席指示的?”
“来人!”管理员彻底让他逗引火了,大声招呼站在旁边的武警,“把他押回去!”
“哈哈哈哈,真他妈有意思!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他晃开前来拉他的武警,迈着骑马的步子哗啦哗啦地往回走,走着走着竟然唱上了,应该承认,他唱得真不错,韵味十足,“我本是窝龙岗散淡的人,评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回到号子,杨远在用报纸叠纸牌,我坐到了他的对面:“远哥,刚才我看见李俊海了。”
杨远扫了我一眼:“你认识他?”
我笑了:“你整天跟我描述他的长相,我再不认识他那我就真成膘子了。”
杨远把纸牌划拉到一边,目光变得很严肃:“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我说:“大嘴巴,小眼睛,脸是平的,个子比你高,一条胳膊只剩了上边的那一块,对不对?”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他是什么表情?身上也是手铐脚镣齐备吗?”
“表情很不好说,咱们现在的表情都差不多,他好象比咱们多了一点儿忧虑……跟你的装备一样。”
“那就对了,”杨远颓然往后一倚,“命运都是老天爷注定了的,他一定会死,我有这个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