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咱闺女,我看那样好像是有了心上人了……”梅真拉严了藕粉色帷帐,揽着朱文通钻进了被窝。
多少窃窃私语,于静谧的夜晚,在朱府的瓦舍之间,回转流荡。
腊月二十四日的夜,转眼变成了黎明。
二十三傍晚,祠堂里一场不大不小的火患,毁坏的东西所需的银两,甚至还不及昨日整天宴请的花费。
这些对于朱府,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这个清晨,积雪在渐渐的融化,大地格外萧索,朱府的腊梅花儿却开得格外的艳丽多姿。
抄手回廊里,只见小厮永旺领着一个人老道正在往前走着,这老道头发花白,穿一身灰青的棉道袍,怀里一把马毛檀木拂尘,倒也有些仙风道骨的摸样。
他刚下了轿子,就随着永旺往花厅急急赶去,“小哥儿,今儿个什么事儿啊,贫道还没做完早课,你们就把贫道接出来了。”
此人正是长春观的一位道长,法号允提,大家都唤作吴真人。
这吴真人刚一起床,尚未吃早茶作早课,就被轿子风风火火的抬到了朱府。
甚是纳闷。
永旺笑着,“吴道长,是我们老祖宗让一早请您的,我们做下人的哪不敢多问啊。”
吴真人捻了捻胡须问道,“小哥儿,你我素来缘分不浅,你大概也透露些消息给贫道,贫道心里也好有个数儿。”
永旺眼珠一转,“您多神叨啊,掐指一算,不都能算出来。”
吴真人摇了摇头,“唉,你看你,心眼不实了吧,贫道看你最近可是有心事啊。”
永旺瞥了一眼他,“吴道长,您又套我话哪吧?说句不好听的,您别见怪,我知道,做这个神啊道啊的,一半是骗、一半是诈、一半是吓。我能有什么心事呀,没爹没娘,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嗯。”吴真人哼了声,似有深意的一乐。
“您乐什么啊?我说吴真人,你倒是有什么可乐的,乐的我心里还真有点发毛。”小厮永旺一本严肃。
“没什么,贫道一会儿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不足道,不足道。”吴真人也回了个一本严肃。
说话间,俩人来到了花厅门外。
“吴真人,您别老神神秘秘的,搞得我心里还挺痒痒的。您先等着,我去禀报,一会儿完事儿了,您可先别走啊。”
永旺说完,刚要进去通禀,就见丫环乐萱等人搀扶着朱老太君从花厅里走了出来。
朱老太君微笑道,“老神仙,大早晨把您惊动了,恕我罪过吧?”
吴真人双手抱拳行礼,“岂敢岂敢,折煞贫道了,贫道见过老太君。”
朱老太君披一件暗红绣金丝的棉披风,十分精神,“免了那些俗礼吧,今儿个咱们不在花厅说话了吧,去我们后院的枫林阁里看看,一起赏赏梅花可好?”
吴真人笑着答道,“极好,贫道听候您的安排,只是雪化的日子,格外的阴冷,在外面待久了,不会冻着您老人家吧。”
朱老太君皱着眉,“你这么一说,到把我说老了,我这身子可硬朗着哪。”
吴真人点着头,“那是自然,您千金贵体,多子多孙多福寿。”
朱老太君笑了笑,“走,咱们边走边说。这场雪后,她们这些贫丫头贱婆子,生是让我少出门,只走几步路,还要坐轿。我正好透透气,也接接地气儿。”
吴真人恭敬的跟在身后,“诗里说,梅虽逊雪三分色,雪却输梅一段香。方才一进贵府,贫道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幽幽梅香。”
两人说着话,就往枫林阁走去,身后跟了几个婆子丫环照应伺候。
小厮永旺没跟着,在花厅外候着待命。
一路之上,吴真人仔细揣测着朱老太君的心思,要在往日,甭管问话抑或占卜,从来都是从从容容的,提前几天就叫人支应自己,今日如此的急……
一行人穿廊过院,来在了不远处的枫林阁,此处是朱老太君的先夫——朱郑过去的书房,里里外外布置的十分雅致素朴。
朱老太君在丫环们的搀扶下,迈进了大门,和吴真人分宾主落座后,让乐萱等一众丫环去烧水煮茶;两个老妈子去传早饭。
只留了两个小丫环在门外侍奉即可,如无传唤不许入内。
屋门刚被关上,朱老太君就重重的叹了口气,“唉。”
吴真人起身抱拳,“老太君,您何以如此,想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朱老太君摆着手,“唉,你坐下说话吧,一大早把你请来,确实是家里出事儿了,老身昨夜和儿女们嬉笑怒骂,可是回去后几乎一宿未合眼,觉也没有睡踏实。”
吴真人捻着花白的长髯,“老太君,贫道多年深受府上的恩惠,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贫道尽我所能,为您排解就是。”
朱老太君又叹了口气,神色肃然,“昨夜家里晚宴,谁知道,后院的祠堂突然走水了。孩子们也没句实话,只说是小耗子打破了琉璃盏。都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编个瞎话蒙我。谁道我眼不花、耳不聋,心也跟明镜似的,不过是不想当场戳穿他们就是了。”
“哦,原来如此。”吴真人点着头。
“老神仙,您倒是给算算,到底是怎么了,祠堂怎么无缘无故的就着起火来了。”
“老太君,待贫道……”话说半截,吴真人的手指还在掐掐算算,太阳穴上的青筋猛的突了突,“唉,恕贫道之言,这一年府上恐怕是多事之年,万事要小心为妙呀。”
朱老太君的双手握紧了,头靠在大圈椅上,表情凝重起来,“老神仙,可有破解之法?”
吴真人再次站了起来,面色有些深沉,“老太君,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闻听此言,朱老太君心念一颤,眼角有些润泽。
自从朱郑仙逝,朱老太君始终让保持着原貌,只留两个靠的住的妈妈,在里外打扫,一切都像是朱郑在的时候一样。
苍松翠柏、梅花海棠。
瑶琴、玉鼎、古画、新诗。
整个朱府,独此处最是幽静。
朱老太君一踏入枫林阁,难免睹物思人。
她缓缓站了起来,移动步履走到了书案之旁,仰头望着墙上挂的八个大字:翰墨丹青,钟鸣鼎盛……
吴真人见朱老太君的神色,开口劝慰道,“老太君,您保重身体要紧,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很多时候,尽人事,安天命。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