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里,第2纵队一直在徐水附近活动,三儿已经记不得那几年跟国军交手,他们咋打咋输的情形了。现在,他们完全摸准了国军的脾性,靠着自个的法子东窜西跑,每一仗都能打着敌人的短处。打心里说,三儿对眼下的日子记得不是那么真真实实的,很多时候只觉得在枪林弹雨里冲过去,就是好些个****夜夜完了。打仗对他来说,不是啥值得担惊受怕的事情,每一场仗里都会有战友拿着枪冲出去,就再也见不着面。在进攻徐水的时候,闫平安牺牲了,打扫战场的时候只见到了半拉身子,郝驴子哭得死去活来,一块堆出来的兄弟,说没就没了。 又是一片坟堆,三儿又端着酒站在坟堆前面,他把酒泼在坟前,仰起脸,冲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啸。他跟郝驴子说,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打仗,不是在村子里拿着树杈子追着玩,而是你死我活以血还血。那天晚上,郝驴子一夜没有睡着,他压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三儿问他还能坚持下去不能,郝驴子点了点头,想活得舒展就不会出来当兵。第2纵队向着保定前进,三儿找来罗旭东,叫他多给郝驴子做做工作。
在保定,他们遇上了国民党援军,双方陷入僵持。打上了仗,三儿就发现,郝驴子还是那个不顾死不顾命的汉子。国军部队的进攻火力很猛,三儿他们偶尔能从硝烟里看到模糊的保定城,这么耗了两天,他们在不远处发现了另一支八路军部队,他们决定向那边移动,两支队伍要会合到一块堆。三儿跟李宝棠请示,没得说,七连要求在突围时担当冲锋。“好!给你这个机会,但是,你得明白,前头就是个老虎钳,你用牙也得给老子掰开!”三儿回去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回,段志刚啐了口唾沫,跟三儿说,连长,咱冲吧! 三儿带着七连打大部队里先伸了出来,就像是一把打鞘里拔出来的尖刀。瞅准了一个方向,七连猛扑了过去,先是一串手榴弹,接着就是机关枪,然后借着火力掩护,端着带刺刀的枪就冲过去。这是不能后退的仗,要打就得不能后退的打,既然这样,用的就是当初跟日本人打的时候的法子。段志刚依然冲在最前头,嗷嗷叫着闷倒头冲,跟在他屁股后头的马岳可倒霉了,还得看着他,怕他只顾着跑跑丢了。用马岳的话说,老段的腿,跟麻花似的,跑着跑着就跑到狗头国去了。
看到七连冲得这么凶猛,对方立马就明白,这是要突围了,急忙集中几挺机枪在前头,用凶猛的火力压住了他们的脚步。段志刚吃了亏,撒丫子跑了回来。 “他娘耳朵的,这是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咱了。”三儿说,“老规矩,我去给你们捅出个缝来,你们照着缝钻进去,把这个缝给我捣成个窟窿。” “窟窿算啥!”赵远景说,“连长,我们过去开个天窗!” “好,”三儿把身上的手榴弹都掏了出来,“你可别把牛皮吹大了!” 在迅猛的枪声中,三儿又瞅了瞅前面的火力网,抬手把手榴弹逐个扔了出去,就听见一声声的爆炸传来,堵在前头的几台重机枪立马哑了火。就是在爆炸声传出的瞬间,七连的战士们吼叫着冲进烟雾里,后面的国军还没有来得及握住机关枪的枪把,冰冷的刺刀已经钻进了他们的身体。在呛人的烟雾里,除了咳嗽声,就是死亡时的惨叫,队伍打烟雾里冲出来,每个人身上都溅满了鲜血。 三儿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烟灰,发现脸上有黏糊糊的潮热,他的手背上满是鲜血。
刚刚拼刺刀的时候,那家伙一胳膊肘撞过来,正磕在他鼻子上,现在整个鼻骨感觉都裂了。他咧了咧嘴,指挥着七连向前冲,在他们的身后,大部队正快速跟进上来。 “操,三儿,咋是你啊?”迎面跑过来一个汉子,伸手给了三儿一个熊抱。 真是冤家路窄,眼前的人正是李力学。三儿端正了自个的帽子,咧开满是血的嘴笑了,真是没想到,居然能跟李力学在这里遇到。可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叨咕啥,国军追着新一营的屁股赶了上来,李宝棠瞅了瞅来的人数,心想就是加上新二营也不够人家填牙缝的。可是总不能一直退,再退就把阵地丢掉了,还要连累兄弟部队。国军的部队也没有了动静,李宝棠明白,人家肯定是在挖战壕,看起来准备跟他们耗下去了,他把三儿揪过来,指着边上一个山头,叫三儿赶紧带着七连过去稳固高地。李力学这时候也跑过来,跟他新二营的营长请示,他要跟三儿一块堆去守那个高地。 三儿跟李力学带着人往高地上前进,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段志刚把三儿拉住了。他指给三儿看,顺着斜面的山坡,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山路正通向对方阵地。
国军的士兵正忙着挖战壕,这个时候打过去,他们肯定没有啥准备。李力学看了看,有点儿怵头,挖战壕的时候,人家肯定要做足从分的防御,谁不知道这时候会偷袭啊!段志刚摇了摇头,挖战壕的时候是没叫人偷袭过,可你咋就能认准,你挖战壕的时候有人打过来,你就能防得住?三儿盯着那条路,这又是一场赌。 “指导员,你留下,派人去告给营长一声,”三儿跟罗旭东说,“就打这条路过去,给他个突然袭击。” “三儿,这太危险了,你们一个连,去拼人家一个团,怎么行?”罗旭东说,“再说你这是擅自行动,就算要打,也要先请示一下!” “靠请……请示打仗?”段志刚撇了撇嘴,“怕、怕是啥……都吃……吃不上热的。” 三儿不管那么多,带着七连就要去,李力学一咬牙、一跺脚,带了自个的人也跟了上去。罗旭东知道劝不住他们,一边带着剩下的战士加固高地,一边派人赶紧去通知李宝棠。李宝棠正跟新二营的营长在商量接下来咋打,对着周围的地形不知道咋办,罗旭东派来的战士把三儿跟李力学擅自行动的事情高给了他,一口烟呛得他咳得两眼冒金星。
这老实巴交的贾老三,又犯蛮了,他咳嗽着站起来,心说贾老三你自个犯蛮也就得了,你还拐带上兄弟部队去干啥。他急忙抽出一个连去帮着罗旭东加固高地,扭头看看新二营的营长,脸拉得比马脸还长。这时候国军阵地上传来一阵喧闹,侦查员报告,三儿跟李力学攻进了国军阵地,现在对方阵地里就像是炸了锅,鸡飞狗跳的。 看着三儿打得那么热闹,李力学跟新二营营长一碰眼色,都不用说太多了,掏出盒子炮,冲天上放了一枪,战士们就跳出阵地,向对面扑了过去。李宝棠心想,贾老三啊,这一仗要是赢了,老子就不跟你计较,要是输了……输了能咋办?他咬了咬牙,******,老子把你扔到山窝子里喂狼!他跳出战壕往前冲去,他这个时候不愿意想,自个对那个毛头愣小子根本下不去狠手,就是待见他的那股蔫吧劲,跟他面对战斗时那股没有道理的凶狠。 等新一营跟新二营的大部队冲进国军战壕的时候,战斗其实差不多已经结束了。这股在屁股后头疯狂追着他们的国军部队,稀里糊涂地叫人给冲垮了阵地,稀里糊涂地叫人给缴了械。
三儿跟李力学把他们的团长扭送到李宝棠跟新二营营长跟前的时候,这个国军团长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李宝棠看到这家伙满眼里都写满了愤懑跟不屑。 “真是让在下意想不到,贵军原来就是这样与对手交锋的。”这个国军团长打鼻孔里挤出一声“哼”,“居然趁我军未及做好战斗准备的时候突然发动偷袭,抗战期间,贵军就是这样躲在后方搞些偷鸡摸狗,而将我军置于日本人的炮火之下的吧?现在好了,我们赶跑了日本人,你们出来捡现成的。” “看你这样,是学军事出身的吧?满口都是书本上的条条框框。
”李宝棠笑着说,“你先别埋怨,你先看看你们的家伙,都是美式冲锋枪,你看看我们的家伙,中正式都算是好的。啥叫‘兵不厌诈’你懂吗?你以为是在过家家啊,商量好喊着‘一二三’再招呼?” “不是在下低估贵军的作战实力,如果咱们摆开了阵势明刀明抢地打。别说是你们两个营,就是两个师,也未必是在下的对手。” “摆开了阵势?你咋不说咱们交换一下武器呢?”李宝棠笑了笑,“就这样你还出来打仗?活脱脱是个书呆子,我还不怕告诉你,就你这样的货,别说你指挥一个团,你就是指挥一个师,老子一个连也能吃下你!” “哼!狡辩、无耻!” “你除了这些还会说啥?老子真是窝囊,先头是咋叫你追了半天的,******!”